故事五十:鱼骨庙
沿海的风总带着股化不开的咸,吹了几百年,把渔村的石墙都吹得泛着盐霜。避风港旁的鱼骨庙就立在这风里,青灰色的瓦檐低低垂着,像个沉默的老物件——那是十年前,村民们凑了半年的渔获钱盖的。
庙不大,里头最打眼的就是那尊“海神”。说是神像,其实是截鲸鱼下颌骨,得两个壮汉伸开胳膊才抱得过来。当年老渔民王老五撒网时,渔网猛地往下一坠,拽上来竟不是鱼,是这截骨头,骨缝里还嵌着没化的海藻,在日头下泛着温润的白。村里的老人摩挲着骨头叹:“是海神送的念想啊。”便请了石匠,把骨头雕成了神像,眼窝凿得深,嘴角撇着,瞧着竟有几分威严。头几年真灵,风不掀浪,网不空返,渔民们逢年过节就往庙里塞贡品,鱼虾摆得满桌都是,香火呛得人眼睛发酸。
可这半年,不对劲了。
先是李三婶子发现的。她头天傍晚往神像前摆了条刚打上来的红鲷鱼,银鳞亮得能照见人,第二天一早去收盘子,鱼竟缩成了团,皮干得像揉皱的纸,黑黢黢的,捏着硬邦邦,凑近了闻,还有股子陈腐的腥气。她以为是野猫叼的,骂了两句,又摆了盘鲜虾,结果第二天还是一样——虾壳空瘪瘪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得干干净净。
这事儿一传开,村民们心里就发毛了。更邪门的是夜里。守庙的老陈头住庙旁的小棚子,后半夜总被庙里的声音惊醒——那声音低得很,呜呜咽咽的,像远海的鲸在哭,可又裹着股子狠劲,钻耳朵,听得人后颈的汗毛直竖。有回几个年轻渔民喝了酒,胆壮,举着马灯往庙里瞅,刚扒着窗缝往里看,就“妈呀”一声跌在地上——其中一个指着神像哆哆嗦嗦地说,他瞧见神像眼窝里亮着光,绿幽幽的,像水里的鬼火,冷不丁晃了一下,就灭了。
岸上的怪事还没弄清,海上更糟了。
张老大的船先是渔网破了。那天风平浪静的,网刚沉下去没多会儿,就觉得底下扯得厉害,他喊着号子往上拉,网一出水,众人都傻了——好好的渔网,正中间破了个脸盆大的口子,网绳断得齐刷刷的,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咬过。没过几天,刘二柱的船在远海迷了方向,船舵转不动了,船在原地打了半宿转,直到天快亮才慢慢恢复,回村时,刘二柱脸白得像纸,说转舵时,总觉得水下有东西撞船底,“咚咚”的,闷得慌。
最吓人的是王老四那回。他带着两个后生出海,日头偏西时往回走,一个后生突然指着船尾喊:“叔!你看那是啥!”王老四回头,就见船后跟着一团黑影,在水里慢悠悠地漂,看不清形状,只觉得老大,边缘处像是有烂了的鳍在晃,黑乎乎的一片,跟着船走了二三里地才没影。那后生吓哭了:“是鱼怪吧?是鱼骨庙的海神发怒了?”
这话一落,村里彻底慌了。老村长揣着袋刚烤的小鱼干找到我时,手里的旱烟杆抖得厉害,烟丝掉了一衣襟。“先生,你去瞧瞧吧,再这么下去,没人敢出海了。”他说话时,牙花子都肿着,一嘴燎泡,身上的海腥味混着焦虑,浓得化不开。
我跟着他往鱼骨庙走,越靠近,风里的味越不对。先是香火味,再是海风的咸,最后竟缠上一股腐臭——像盛夏时死鱼堆在沙滩上,晒得发胀,腐味里裹着腥甜,闻着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进了庙门,我先往神像瞅。鲸骨雕的神像立在供桌后,这几年被香火熏得泛着暗黄,纹路里嵌着香灰,看着倒比当年更狰狞了。我掏出罗盘递过去,刚挨近神像三尺远,罗盘指针“噌”地就往下沉,转得像个陀螺,转着转着又猛地一顿,针尖死死往鲸骨上扎,像是被什么重物按着,掰都掰不动。
“不对劲。”我蹲下身,手指蹭了蹭神像基座的石缝。刚碰上,就觉着手尖一凉——缝里正往外渗粘液,暗绿色的,黏糊糊的,蹭在指尖滑溜溜的,凉得刺骨,还带着股腥气。
老村长也蹲下来看,脸都白了:“这是……啥?”
“不是海神。”我站起身,盯着神像的眼窝,那里此刻黑洞洞的,可想起村民说的绿光,心里透亮了,“是鲸冢怨灵。这鲸骨不是自然老死的,是横死的。”
怕老村长听不懂,我又解释:“多半是头被捕鲸船杀的巨鲸。你想啊,捕鲸船用炮打,用钩子拽,死得惨,怨气就重。村民把它骨头雕成神像,天天烧香供奉,反倒给了它个窝——香火是‘养’的,贡品是‘喂’的,这怨魂就这么醒了。”
它恨捕鱼的,所以撕渔网、坏船舵;夜里的鲸鸣是它疼得哼,是当年挨打的时候疼惯了;眼窝里的绿光是它的怒,恨杀它的人,也恨所有拿渔网的人;水下的黑影不是鱼怪,是它用怨念勾来的水鬼——那些葬身鱼腹的亡魂,被它拽着当帮凶,跟着船晃,吓人。
老村长听得直抽气:“那……那咋办?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先别供奉了,贡品全撤了。”我指了指供桌上干瘪的鱼虾,“这不是敬神,是喂孽,香火就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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