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十九:血胭脂
影视城的民国戏片场近来总绕着股子阴翳。当红小花林婉婉是剧组的女主角,这阵子却像被抽了魂似的——上了妆在镜头前,她眼波流转间尽是戏,唱念做打都带着股子旧时代名伶的韵致,连老戏骨都赞她“像是被附了体”;可一卸了妆,脸白得像张宣纸,眼底青黑重得能滴下来,坐在保姆车里直犯迷糊,连助理递的水都接不稳。
更邪门的是夜游。头回是场务后半夜撞见的,说林婉婉穿着戏里的月白旗袍,赤着脚在空荡的片场晃,嘴里哼着段没人听过的戏文,调子凄凄的,手电筒照过去,她眼神空得像口枯井,没半点神采。后来接二连三有人见着,剧组里私下都传,是她那盒胭脂惹的祸。
那胭脂是道具组淘来的古董,据说是民国时一位叫苏燕秋的名伶留下的。巴掌大的螺钿盒,打开时胭脂红得透亮,像淬了光的朱砂。林婉婉第一次用它拍哭戏,眼泪掉下来时,镜里的人眼尾红得恰到好处,连导演都喊“绝了”。打那以后,她上妆非这盒胭脂不用。
导演托人找到我时,手里捏着张林婉婉的剧照,照片上她眼尾扫着胭脂,笑里带着点悲,确实有苏燕秋当年留影里的影子。“您给瞧瞧,”他声音发紧,“前儿婉婉梦游,竟直直往片场那口老井走,若不是副导演拽得快……”
我跟着去了林婉婉的化妆间。她正歪在椅上歇着,桌上敞着那盒胭脂。刚走近,我兜里的罗盘“噌”地跳了下,指针绷得笔直,死死对着那螺钿盒。再凑近些,胭脂里飘出的味儿不对——不是寻常胭脂的香,是甜腻腻的,混着点铁锈的腥,吸进鼻子里,连骨头缝都发沉。
我用指尖沾了点胭脂。指尖刚碰上,脑子里“轰”的一声,涌进好些东西——刺眼的舞台灯、台下的喝彩、攥紧了的水袖,还有股子咽不下的怨,堵得胸口发闷。更怪的是,心里头直冒个念头:要上台,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是血胭脂。”我赶紧收回手,拿湿巾擦了擦,“当年苏燕秋怕是含恨死的吧?这胭脂是用她心头血混着矿物炼的,里头裹着她的魂。”
林婉婉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苏燕秋”三个字,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下。
“她活着时痴戏,死了也放不下。”我盯着那盒胭脂,红得愈发妖异,“你用这胭脂,她就借着你的身子登台。白天是她替你演戏,夜里就拉着你的魂重演她的事。再用下去,你这身子,怕是要成她的了。”
林婉婉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我趁她清醒,赶紧从布包里摸出根浸过艾草水的红线,缠在她手腕上,线一缠紧,她打了个寒噤,眼里似乎清明了些。“别怕,”我拍了拍她手背,“戏总得散场。”
我让助理把林婉婉先送回酒店,避开片场的阴气。自己留在化妆间,在胭脂盒周围钉了七根桃木钉,钉上绕了朱砂线,摆成个小小的困阵。
后半夜,果然听见走廊里有动静。推开门一看,林婉婉来了——还是那身月白旗袍,赤着脚,眼神空茫茫的,直往化妆间闯,嘴里哼的还是那支凄戏文。
“苏燕秋!”我拦在门口,点燃了随身带的犀角香。香雾袅袅升起,她脚步顿住了,身子晃了晃。“七十多年了,你的戏早散了,”我盯着她,声音沉下来,“当年你在后台吞了鸦片,可不是要拉着旁人垫背的。”
这话像针似的扎了她。她猛地抬头,脸上竟浮起层半透明的影子——眉梢更弯,眼尾更翘,是苏燕秋的模样!“我的戏没散!”她尖声喊,声音又尖又利,哪是林婉婉的嗓子,“台下还有人等着看我……”
“没人等了。”我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瓷瓶,里头是黑狗血混着符水调的液体,“这胭脂留着,倒是让你执迷不悟。”
说话间,她猛地往化妆间冲,想抢那盒胭脂。我侧身避开,反手就把瓷瓶里的液体泼向桌上的胭脂盒。
“嗤啦——”液滴落在胭脂上,像滚油泼在雪上,腾起股黑烟。那妖异的朱砂红瞬间褪了,胭脂块儿蜷起来,裂成干渣渣,转眼就成了灰。
几乎同时,林婉婉身子一震,喉咙里发出声凄厉的哀嚎,脸上那层半透明的影子晃了晃,散了。她腿一软,直直往地上倒,我赶紧伸手扶住。
第二天林婉婉醒了,眼神清明了许多,只是身子虚,得靠人扶着。她让助理把那螺钿盒扔了,自己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后来听说她辞了所有戏约,回了老家,再没在圈里露过面。
倒是那片场的老井,后来抽水清淤时,捞出只断了弦的琵琶。有人说,是苏燕秋当年常弹的那把。戏早散了,执念再深,终究也得归了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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