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中醒来的。
那感觉不像他宿醉后熟悉的钝痛,而是一种撕裂般的、仿佛有人用钝器劈开他天灵盖的剧痛。记忆的最后片段,是上海滩百乐门里摇曳的霓虹,是杯中美酒殷红如血,是窗外黄浦江上呜咽的船笛……以及,那声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枪响。
“呃……”他呻吟一声,试图抬手按住抽痛的额角,却感觉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意识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气味。不是他熟悉的雪茄、香水与酒精混合的奢靡气息,而是一种劣质烟草、陈旧木料和某种……淡淡霉味交织在一起的、陌生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水晶吊灯流苏摇曳的华丽天花板,而是低矮、糊着泛黄旧报纸的顶棚,几处破损的地方露出黑黢黢的椽子。阳光从一扇小小的、木框的窗户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下的“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这绝不是他那张从西洋定制的席梦思。触手所及,是粗糙、洗得发白的蓝条纹床单,和一条硬邦邦、带着一股樟脑丸味道的棉被。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环顾四周。房间狭小逼仄,墙壁是斑驳的石灰墙,贴着一张极具时代特色的年画——一个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靠墙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木头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个印着红色“奖”字的搪瓷缸。
一切的一切,都陌生得可怕,粗陋得让他心头发凉。
“我……这是被绑架了?”一个念头闪过,但随即被他否定。哪个绑匪会把人质安置在这样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贫民窟里?而且,他最后的记忆是枪响,是遇袭!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有一个弹孔,或是缠满绷带。然而,没有。触手是光滑的、年轻的皮肤,只是略显瘦弱。他低头看去,身上穿着一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弛的白色背心,和一条蓝色的、布料粗硬的裤子。
这不是他的身体!
至少,不是他那具养尊处优、年近四十的身体。这手臂,虽然瘦,却蕴含着年轻的活力。
他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脚步虚浮地冲到桌边。那搪瓷缸旁边,放着一面边缘锈迹斑斑的小圆镜。他颤抖着手拿起镜子,深吸一口气,猛地照向自己的脸。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脸色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眉眼倒是清秀,但绝不是他陆子谦那张曾经在上海滩以风流倜傥着称的脸!
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与迷茫,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砰啷——”镜子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所幸没有摔碎,只是发出一声闷响。
重生?借尸还魂?
这种只在志怪小说里看到过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他心神俱震,几乎要瘫软在地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带着东北口音、略显尖锐的女声:“子谦?醒了吧?听见你屋里有动静。赶紧起来洗漱,把粥喝了,一会儿凉了!”
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围着粗布围裙、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面容憔悴,眼角带着深刻的皱纹,但眼神里透着一种朴实的关切。看到陆子谦光着脚站在地上,她眉头一皱:“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刚醒,鞋也不穿,再着了凉!头还疼不?你说你,好端端爬什么厂里的废料堆,摔这一下可吓死妈了!”
妈?
陆子谦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母亲是苏州名媛,说话吴侬软语,举止优雅,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劳动妇女……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时竟发不出声音。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滚:这是哪里?现在是哪一年?你是谁?我又是谁?
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问。眼前的情形太过诡异,任何不合时宜的问题都可能带来麻烦。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模仿着记忆中这具身体可能有的反应,含糊地应了一声:“……嗯,醒了。头……还有点疼。”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青涩感。
“妈”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松了口气:“不烧了。谢天谢地!你说你这孩子,平时闷葫芦似的,怎么突然那么淘气……”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手脚麻利地从床底下勾出一双绿色的胶底解放鞋,“快穿上,先把粥喝了,妈还得去街道领糊火柴盒的活儿呢。”
陆子谦顺从地穿上鞋,这种粗糙的胶底触感让他极不舒服。他跟着“母亲”走出房间,外面是一个更小的客厅,或者说,是兼做餐厅和厨房的狭小空间。一个同样穿着工装、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小凳子上,就着咸菜喝粥,看到他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在80年代当教父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我在80年代当教父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