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之上，风似乎都凝滞了。
法海被王虎一语道破跟脚，内心巨震，面上宝相庄严之色几乎难以维持，眼中金光剧烈闪烁，显示出他极不平静的心绪。
他周身佛光隐现，似乎下一刻就要雷霆出手，但终究是百年修行，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他死死盯着王虎，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可惜王虎依旧是一副“爷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悠闲样，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半晌，法海周身涌动的气息缓缓平复，只是眼神愈发冰冷。
他不再试图探寻王虎的底细，因为知道问也白问，只是冷硬地说道：
“阿弥陀佛。真人既然知晓贫僧根脚，更应明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人妖之恋，有违伦常，必遭天谴。那白素贞纵有千年道行，与凡人结合，便是逆天而行，祸患无穷。贫僧秉持佛法，导其向善，亦是天道公理所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最后的警告：“望真人明辨是非，莫要自误，因一时恻隐，沾染因果，误了自身道途。”
说完，根本不给王虎接话的机会，法海深深剜了他一眼，禅杖“咚”地一杵地，身形“咻”地化做一道金色流星，直接表演了个原地消失术。
瞅着法海溜走的方向，王虎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得像朵向日葵，他摸着下巴，乐得见牙不见眼：
“嘿嘿，老头儿，被虎爷我一炸，就炸出来了吧？
摩呼罗迦……八部天龙之一，非人非神，却以护法修行，目标直指罗汉果位。
虽然不如‘大威天龙’版本那般暴躁直接，但骨子里那份执拗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劲儿，看来是一脉相承。”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脑内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么火急火燎地想‘度化’白蛇，甚至不惜亲自跑来给我发警告……啧啧，白素贞身上缠的因果和气运，绝对是个超级大红包！
这哪儿是什么简单情劫，恐怕更是他法海能否圆满功果的关键一环！”
王虎心中豁然开朗。原以为只是简单的人妖恋，现在看来，水浑得很。
佛门甚至可能还有天庭的默许……各方势力都在此局中落子。而白素贞和许仙，便是这漩涡的中心。
“刺激！太刺激了！”
王虎非但不慌，反而摩拳擦掌，“水越浑，越好摸鱼嘛。白蛇啊白蛇，你这块‘唐僧肉’，盯着的妖怪可不少。不过嘛，最后能啃下最肥那口的，未必是那些下棋的老家伙……”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白素贞被法海逼到墙角嘤嘤嘤时，哭着跑来抱他大腿的场景。
到那时，他这位“热心肠”的王真人，自然可以“勉为其难”地出手相助，顺便……蹭一波让法海都眼红的豪华气运套餐！
“稳坐钓鱼台，等鱼咬钩咯！”王虎美滋滋地转身回洞府，继续捣鼓他的金钹法宝，坐等好戏开场。
……
与此同时，杭州城，保和堂。
许仙刚从衙门挨了板子回来，虽被释放，但身心俱疲，正趴在榻上让白素贞上药。
他絮絮叨叨地跟娘子抱怨：
“娘子，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今日在街上，竟碰见金山寺的法海禅师，他……他拉着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白素贞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药膏，闻言手微微一颤，强作镇定地问道：“哦？法海禅师……他说了什么？”
许仙闷声道：
“他说……说娘子你是什么……妖孽？还说什么人妖殊途，让我早日回头是岸，皈依佛门？真是荒谬！娘子你温柔贤淑，医术通神，怎会是妖？定是那老和尚修行修得糊涂了！”
他话音刚落，却感觉身后娘子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
许仙疑惑地扭头，只见白素贞脸色煞白，拿着药瓶的手微微发抖，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慌与难以置信。
一旁原本在收拾东西的小青更是猛地转过身，柳眉倒竖，脸上瞬间布满寒霜，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官……官人，”白素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法海……他真的这么说？”
小青更是按捺不住，一步跨到榻前，急声道：“姐夫！那秃驴还说了什么？他在哪里？”
许仙被姐妹俩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道：
“就……就说了这些啊，在街上遇到的。他说我与佛有缘，让我回头是岸……我看他才是魔怔了！娘子，小青，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素贞与小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法海！
他终于还是找上门了！而且一上来就直接点破了她们的身份！
白素贞心乱如麻，她最害怕的一天终于到来。
法海佛法高深，远非寻常修士可比，他若铁了心要拆散他们，恐怕……
小青则是又惊又怒，咬牙道：“姐姐！那秃驴欺人太甚！我们……”
白素贞急忙用眼神制止了她后面的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对许仙柔声道：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听官人说起高僧提及‘妖孽’之事，心中有些不安。
想来是那禅师误会了什么，或是修行中见了什么幻象。官人不必放在心上，好生休息便是。”
她嘴上安慰着许仙，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住了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许仙见娘子脸色稍缓，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身体的疼痛和疲惫让他无暇多想，嘟囔了几句“怪和尚”，便又趴了回去。
安抚住许仙，白素贞拉着小青快步走到外间。
“姐姐！法海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怎么办？”小青焦急地传音。
白素贞面色凝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金山寺那庄严却压迫的轮廓。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她幽幽一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他伤害官人，伤害我们的孩子！”
风雨欲来，而她们所能依仗的，除了自身千年道行，似乎……只剩下那位神秘莫测，曾屡次出手相助的“王真人”了。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在白素贞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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