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阳光难得通透，透过临时住处的阳台玻璃，落在安安的儿童床上，把刚贴好的卡通贴纸照得发亮。
我蹲在地上，正给床栏缠防撞条。
深信服的同事说 “小孩容易磕到，缠厚点放心”，米白色的泡棉条绕了三圈。
指尖还沾着点胶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粘合剂气味，混着阳台多肉的清新，是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手机在床头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 “佳琪” 的名字，附带的小头像还是安安上个月画的简笔画。
歪歪扭扭的圆圈是脸，两根直线是胳膊，举着个小小的 “糖葫芦”。
我擦了擦手上的胶水接起。
刚按下 “接听”，就听到安安软乎乎的声音先传了过来：“爸爸！爸爸！”
视频画面里，钟佳琪坐在伦敦公寓的沙发上，安安趴在她腿上，手里举着个红色的小本子。
她兴奋地凑到镜头前：“爸爸你看！妈妈的机票！我们要去广州啦！”
小本子上印着 “中国南方航空” 的标志，日期栏写着 “2006.1.10”。
刚好是元旦后，离现在只剩半个月。
我的手顿在防撞条上，心里 “咯噔” 一下，看着钟佳琪的眼睛，她的眼底带着点期待，也藏着点小心翼翼。
“刘军，我上个月就申请了广州分公司的职位，昨天刚收到录用通知，还是做软件测试，薪资跟同行业差不多，足够我和安安生活。”
她摸了摸安安的头，声音放得柔。
“我知道你可能还没准备好，但我不想再让安安等了，她每天都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我……”
“妈妈！”
安安打断她，小手抓着钟佳琪的衣角，对着镜头眨眼睛。
“爸爸，我已经把泰迪熊装进箱子啦，还有你说的糖葫芦，我能在广州吃到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和视频里 “念念” 的眼神重叠在一起，让我心里一阵发软，却也跟着慌了起来。
我靠在床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防撞条的边角，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方面，看到安安期待的样子，我恨不得立刻让她们来广州，把她抱进刚整理好的房间，带她去吃最甜的糖葫芦；
可另一方面，郝曼丽的冷冻费每个月要按时交，深信服广州分公司的工作刚起步，我还没完全适应新节奏。
更重要的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 “爸爸”，能不能撑起一个有安安和钟佳琪的家。
“佳琪，对不起。”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
“我很高兴你们能来广州，也早就把安安的房间收拾好了。但是…… 我需要时间适应。”
我看着屏幕里安安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说。
“我还没做好成为一个‘爸爸’的准备，也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关系，能不能给安安一个安稳的家 —— 我不想再让她受委屈。”
钟佳琪的眼神暗了暗，却没生气。
只是轻轻摸了摸安安的头发，对她说：“安安，爸爸需要点时间，咱们再等等好不好？”
然后转向我，声音带着点理解：“我明白你的顾虑，刘军。从英国到广州，从陌生人到…… 可能成为一家人，确实需要时间。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决定，让你有个准备。”
她顿了顿，从沙发旁拿起个文件夹，翻开给我看。
“这是安安的入学申请，我选了离你住处不远的幼儿园，明年九月就能入园。我租的房子也在你小区附近，走路只要十分钟，这样你想来看安安，也方便。”
她的安排细致得让我愧疚。
她早就考虑到了我的顾虑，甚至没要求住在一起，只是想让安安能多见到我。
“爸爸，你不想见安安吗？”
安安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小嘴撅了起来，眼睛里开始泛红。
“妈妈说广州有带阳台的房子，有好多多肉，还有糖葫芦…… 我好想和爸爸一起住。”
我的心像被揪紧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赶紧别开视线，看着床头安安的涂鸦。
画着三个手拉手的人，中间的小孩举着糖葫芦，旁边的大人一个举着代码本，一个抱着向日葵。
是她上次视频时画的，我打印出来贴在了墙上。
“不是不想见，安安。”
我声音有点哑，“爸爸只是怕做得不好，让你失望。”
“不会的！”
安安立刻说，小手在镜头前挥了挥。
“爸爸会修玩具，会画房子，还会保护安安，爸爸最厉害啦！”
钟佳琪看着我们，轻轻笑了。
“你看，安安很信任你。刘军，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慢慢来就好。你忙工作，我照顾安安，等你觉得准备好了，我们再谈以后的事。”
她的话像颗定心丸，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也让我更清楚自己的责任。
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推开这个满心期待我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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