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看着他,张建军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经历过后的余悸。
周齐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妻子空洞的眼神、孩子那死死攥着的小手,又在他眼前晃,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这么着,”
张建军看他神色松动,便接着说
“下班你要是不急着回去照顾弟妹,跟我去个地方,我带你去见个人,兴许能问问清楚,就算……就算没事,咱就当是去给孩子烧点东西,求个心安,让他好好的走,别留什么牵挂。”
周齐听着,眼泪又无声地流下来。
他此刻身心俱疲,一切都乱糟糟的,任何一点渺茫的可能都想抓住。
他看着张建军诚恳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点压抑的哽咽声。
……
下午的雨刚停,屋檐滴着水,深巷里弥漫着湿漉漉的纸钱味和陈年旧纸的霉腐气。
张建军几乎是半架着周齐走进这条巷子的。
周齐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眶红得骇人,眼神空洞地望向虚无,高大的身体倚在张建军身上,每一步都沉重得拖在地上,鞋底蹭过湿漉的青石板,发出滞涩的声响。
张建军带着周齐,穿过几条昏暗的小巷,最后停巷尾,一家门面极小的铺子,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写着“一路走好纸扎铺”九个字,字迹古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气。
周齐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着:“军哥,我……我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不该来……”
“别怕。”
张建军拍了拍他的肩
“信不信由你,但你得来,你心里那根刺,不拔出来,一辈子都过不去。”
他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门内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接着是“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你是上次那个,张……”
黄守仁从门里支出个脑袋来,半眯着眼睛看着张建军。
“是是是,黄大爷是我啊,我找小晨先生帮个忙!”
“快进来快进来!”
黄守仁听到有生意上门嘴巴都合不拢了。
“小姐在堂屋的!”
周齐打量着环境,破破旧旧的院子堂屋门边两个等人高的纸人静静地立着,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黑洞洞的眼睛直视前方。
这地方...
周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相信哥!”
激烈的平板游戏音效和几声慵懒的猫叫从门缝里挤出来
“啧,又坑!用脚玩的吗?这么菜,不如挂机!”
晨芜最近迷恋上了游戏,被坑爹的队友气得半死。
张建军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和周齐,伸手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
“小晨先生?在不?”
“Game Over!”
电子女声响起。
摇椅上的晨芜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平板上戳得飞快。
听到声音,她才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眼缝
“哎哟,傻大个?……”
话未说完,她的视线越过张建军,落在了他身后那个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与不祥死气的周齐身上。
“诶?”
她终于把平板往旁边小桌上一丢,歪着的身体坐直了些,目光像探针,精准地锁在周齐右肩上方
“大傻子,你这去哪里捡的这么大个‘丧气包’?身上还挂了个‘小茄子精’,哭得快背过气了,紫黑紫黑,脐带缠得跟捆螃蟹似的,嚯,这小拳头攥得还挺死,怨气冲天哦。”
“小茄子精”四个字像炸雷劈进周齐混沌的脑海。
他空洞的眼睛猛地聚焦,死死钉在晨芜脸上,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触电。
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濒临崩溃的野兽般的呜咽。
“你…你能看见?你看见他了吗?!”
他猛地挣脱张建军,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却又像怕惊扰了什么,硬生生刹住,声音嘶哑破碎
“他…他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害怕?是不是…恨我?恨我没能及时发现他在妈妈肚子里的异样?!”
晨芜被这突如其来的悲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张建军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周齐,语速飞快地对晨芜解释
“小晨先生!这是我兄弟,周齐!他孩子…就在前两天…才八个多月,眼看…医生说脐带绕颈…可这也太突然,太邪性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后怕和寻求答案的迫切。
他之前只觉蹊跷,现在被晨芜点破“小茄子精”的存在,那份恐惧和求证的心才真正落到实处。
“死得太憋屈,平白无故的没招谁惹谁,还没见过外面的太阳就被人给弄死了,一口气堵着散不开,可不就黏上最亲的倒霉蛋了呗。”
晨芜掏掏耳朵,被周齐的悲声吵得直皱眉,主要是担心影响自己待会儿的游戏手感。
“不过他现在就是个没脑子的小哭包,也不知道恨谁,就是憋屈,不甘心。”
看这“小茄子精”的状态和方位,源头好像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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