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山谷的血色黎明,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在薇奥菈的感知里。接连数日,她异常沉默,连那身银鳞都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光,蒙着一层洗不去的灰翳。瑟维斯依旧在前引路,步伐恒定,仿佛身后跟随的不是一个灵魂备受煎熬的同伴,而是一片偶尔投影在地面上的、沉默的影子。
她们进入了一片更加荒凉的区域。土地龟裂,如同干渴巨兽张开的嘴,稀稀拉拉的枯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连耐旱的荆棘都蜷缩着,了无生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更深层的、属于生命枯萎后的寂灭气息。
然后,她们看到了人。
不是零星的流民,也不是溃散的兵卒,而是一支缓慢移动的、规模不小的队伍。人数或许过百,或许更多,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拉成一条断续的、灰黑色的线。没有车辆,没有牲口,只有人,用两条腿,在这片干裂的土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距离渐近,那景象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心悸。
队伍中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瘦得脱了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呈现出一种蜡黄或青灰的死色。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碎成条缕,难以蔽体,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和干瘪的肢体。脚步拖沓,每一次抬起仿佛都耗尽了力气,落地时带起一小团干燥的尘土。没有人说话,连孩子都不哭闹,只有粗重而艰难的喘息,以及脚步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汇成一片沉闷的、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望向不知名的前方,里面没有希望,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痛苦,只剩下一种被漫长饥饿和绝望彻底掏空后的虚无,如同行走的、尚未倒下的尸骸。
死亡的气息不再仅仅萦绕在战场或废墟,而是如影随形地贴附在这支队伍每一个人身上,成为他们呼吸的一部分。
薇奥菈和瑟维斯在稍远处一个土坡上停下。瑟维斯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支缓慢的死亡行军,脸上依旧没有波澜。薇奥菈的竖瞳却无法从那景象上移开。这与之前所见不同,不是突然的暴力,不是激烈的冲突,而是一种缓慢的、无声的、大规模的凋零。这种静默的、群体性的消亡,带着一种更宏大、更无解的悲哀。
她们没有靠近,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并行着。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汗酸、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衰竭气味,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隐约闻到。
临近黄昏,这支流民队伍终于停下来,在一片相对背风的洼地歇息。没有帐篷,没有篝火,人们只是三三两两瘫倒在地,连坐下似乎都需要耗费宝贵的体力。寂静笼罩着他们,只有风刮过洼地边缘的呜呜声。
薇奥菈也感到一阵疲乏,并非完全源于体力,更多的是精神上持续的沉重。她和瑟维斯在稍远一点的一块巨石后坐下,分享着最后一点硬如石块的干粮。干粮粗糙地刮过喉咙,带来的慰藉微乎其微。
就在她小口咀嚼,试图忽略空气中那股令人不适的衰败气息时,一阵极其微弱、近乎耳语的交谈声,随着一阵方向变换的风,隐约飘了过来。
声音来自洼地边缘,两个缩在岩石阴影下的家庭。他们靠得很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诡秘而沉重的气氛。
起初只是含糊的音节,薇奥菈并未在意。但渐渐地,几个词清晰地钻入她异常敏锐的耳中。
“……总得……活下去……”
“……你家那个……小些,肉嫩……”
“……换……都活不下去……一起死,不如……”
“……说好了……天亮前……”
断断续续的词汇,拼凑起来的意思起初模糊,继而如同冰锥,猛地刺入薇奥菈的意识深处。她咀嚼的动作僵住了,竖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是风声的扭曲,或许是极度虚弱下的胡言乱语。她凝神细听,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那交谈还在继续,声音更低,却更加具体,涉及孩子的年龄、体重、甚至……如何处理才能“不浪费”。语气中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商议家务事般的麻木和认真。那是一种被绝望浸透骨髓后,情感彻底冻结,只剩下最原始生存计算的状态。
薇奥菈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从胃部翻涌上来,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她手中的干粮几乎拿捏不住。在原初梦境,生命的诞生是祝福与奇迹,父母对后代的爱护与引导是构成稳定梦境的基石之一,那是深植于存在本质中的纽带。她见过梦境生命为了庇护幼雏而消散自身,却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会存在这样的交换——以自己骨肉的生命,去换取延续自身残喘的可能。
这不是战斗,不是掠夺,甚至不是之前所见为了食物而争斗。这是对生命最基本、最神圣纽带最彻底的背叛与践踏。伦理的基石在这里不是摇晃,而是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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