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转向身旁的瑟维斯,目光中充满了惊骇、困惑,以及一种近乎求助的询问。她需要确认,需要有人告诉她,这不是真的,或者至少,这不是普遍存在的。
瑟维斯早已停止了进食,静静地看着她。对上薇奥菈那双充满震荡的竖瞳,瑟维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似乎早已听到了那些低语,也早已预料到薇奥菈的反应。
“你听到了。”瑟维斯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在暮色中传开,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岩石是硬的,“这不是‘恶’,薇奥菈,或者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邪恶。这是‘绝望’的最终形态,是当‘活下去’这三个字本身成为唯一且最高的奢望时,可能出现的……选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洼地里那些瘫倒的、如同枯木般的身影。
“文明社会赖以维系的构架——伦理、道德、亲情、羞耻——在绝对的物质匮乏和生存绝境面前,可能脆弱得像一张浸水的纸。指责他们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残忍。因为你和我,此刻并非身处他们的境地。我们没有体会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饿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没有体会过自己的胃像火烧一样灼痛却连树皮都找不到,没有体会过希望一丝丝从体内流走,只剩下无尽黑暗的恐惧。”瑟维斯的话语冰冷而理性,剥离了一切情感色彩,只留下赤裸裸的现实剖析,“对他们而言,这不是一个道德选择题,而是一个生存概率题。在‘一起死’和‘或许能活一个’之间,有人会选择后者。你可以认为这是人性的堕落,但也许,这只是生命在绝对绝境下,一种扭曲的、悲哀的求生本能。”
薇奥菈听着,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她的心上。恶心感没有消退,眩晕感更加强烈。瑟维斯的话逻辑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正确性”,但它无法消解薇奥菈灵魂深处涌起的、本能的排斥与巨大悲恸。理解其成因,不代表能接受其结果。这种对生命最根本价值的颠覆,对她来自“原初梦境”的认知造成了毁灭性的冲击。
她再次看向洼地边缘那两团模糊的阴影,那低声的、决定着他人生死的商议似乎已经结束,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她仿佛能看到那两个即将被交换的、懵懂无知的孩子,依偎在或许明日就不再是父母的怀抱里。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站起来,想冲过去,想阻止这即将发生的、超越她理解极限的惨剧。她想喝止,想质问,想用哪怕最后一点力量去干扰。
但她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阻止这一家,然后呢?旁边还有那么多家庭,那么多同样在饥饿和绝望中沉浮的人。她能阻止所有吗?她能变出粮食吗?她能结束这场席卷一切的饥荒吗?
不能。
瑟维斯的话如同枷锁,不仅锁住了她的行动,也锁住了她的“道德高地”。任何居高临下的评判,在这样绝对的绝境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虚伪。她可以愤怒,可以悲伤,可以感到极度的不适,但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拯救”或“审判”这些被逼到人性悬崖最边缘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无力、悲哀、恶心与深深迷茫的情绪攫住了她。她无法再看下去,哪怕多一眼。那景象,那低语,那弥漫的绝望,如同最污秽的毒液,侵蚀着她的感知。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几乎踢到了地上的碎石。她没有再看瑟维斯,也没有再看那片洼地,而是近乎逃跑般地、跌跌撞撞地朝着与流民队伍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凌乱,银色的长发在身后扬起,沾满尘土。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离开这超越了她所有认知极限的黑暗核心。
瑟维斯默默地注视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她慢条斯理地收起剩下的干粮,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迈开平稳的步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暮色四合,将那片充满死亡与绝望抉择的洼地,连同那支缓慢移动的流民队伍,一同吞没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之中。风依旧在刮,带着干裂土地的气息和遥远的、无法言说的悲鸣。
薇奥菈在前方疾走,冰冷的夜风拍打在她的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与翻涌。这一课,关于这个世界的黑暗,关于人性在绝境下的可能,太过沉重,太过尖锐,直接刺穿了她所有基于梦境文明构建的理解与幻想。
瑟维斯跟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红发在渐浓的夜色中几乎看不见。她知道,有些认知的崩塌与重建,必须亲身经历,无人可以代劳。薇奥菈正在触摸这个现实世界最冰冷、最坚硬的底核。而她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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