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风云暂歇，前路未央
大业十四年（公元 618 年）的长安，仿佛被揉碎的金箔铺满了每一寸角落。从朱雀大街到东西两市，家家户户门前悬着红灯笼，朱漆大门上贴满了 “国泰民安” 的红帖。街面上，杂耍的艺人翻着筋斗，糖葫芦的甜香混着胡饼的麦香飘得很远，连乞丐都换上了半旧的干净衣裳，捧着好心人递来的热粥，脸上堆着憨实的笑。
太极殿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官员身着朝服，绯色、紫色、青色的官袍层层叠叠，像一片涌动的彩云。韦若曦站在女官队列的末尾，指尖轻轻攥着象牙朝笏，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昨夜她几乎未眠，反复熨烫着这身从库房领来的青色官服 —— 那是县主品级的朝服，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是宫廷绣娘的手艺。
“吉时到 ——”
随着礼官拖着长音的唱喏，太极殿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十二名身着金甲的武士分列两侧，手中长戟的寒光刺破晨雾。李渊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上丹陛，身后跟着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两人皆着亲王蟒袍，一个面色肃穆，一个眼神明亮。
韦若曦跟着百官跪拜，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想起三年前在晋阳，那时她还是个跟着父亲逃难的孤女，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裙，在城门口被士兵拦下，是路过的李世民递了一块干粮，笑着说 “别怕，以后有我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得她耳膜发颤。抬眼时，正见李渊接过内侍奉上的玉玺，那方刻着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的玉印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转过身，望着阶下的臣民，声音透过扩音的金筒传得很远：“自今日起，国号为唐，改元武德。凡我大唐子民，轻徭薄赋，各安其业 ——”
广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百姓们抛起手中的帽子，孩童们追逐着散落的彩纸，连檐角的风铃都仿佛在应和这盛世的开端。韦若曦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悄悄抬眼看向李世民，他正望着人群，嘴角噙着笑，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将下颌线勾勒得格外清晰。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朝她眨了眨眼，像个偷藏糖果的少年。
仪式冗长而庄重，从祭天到宣读即位诏书，再到分封诸王，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当礼官念到 “封韦氏若曦为安济县主，食邑三百户，仍留尚书省主事任上” 时，韦若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要出列谢恩。她屈膝的动作有些僵硬，耳边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 —— 女官封县主，这在本朝还是头一遭。
“韦县主不必拘谨。” 李渊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在安济坊收容孤女、推广新粮种有功，这县主之位，是你应得的。”
退回到队列中时，韦若曦的指尖还在发颤。她摸到腰间的香囊，那是昨日李世民塞给她的，里面装着晒干的薰衣草，说是西域商人带来的，能安神。此刻这香气混着朝服上熏香的味道，竟奇异地让她平静下来。
大典结束后，官员们按品级依次退场。韦若曦被几个相熟的女官围住，七嘴八舌地道贺。
“韦主事如今是县主了，可得请我们吃酒！”“安济坊的姑娘们听说了，都在准备贺礼呢，说要给县主撑场面。”
韦若曦笑着一一应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世民被一群武将围住，他正回头朝她这边望，见她看来，便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看来我们的安济县主很受欢迎。” 他走到她面前，身上还带着龙涎香的味道，那是亲王才能用的熏香，“陛下刚还说，要把安济坊的模式推广到各州，让你牵头制定章程呢。”
韦若曦惊讶地睁大眼：“我？”
“自然是你。” 李世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她手中，“打开看看。”
锦盒里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上面放着一株姚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像用黄金浇铸而成，花心是淡淡的鹅黄，连花萼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记得去年在洛阳，你说最喜欢姚黄，可惜那时战乱，园子里的花都被踩烂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温柔，“这是花匠新培育的品种，叫‘醉杨妃’，特意给你留的第一朵。”
韦若曦指尖抚过花瓣，触感柔软得像上好的丝绸。她想起去年深秋，洛阳城破后，他们在断壁残垣中找到半株被烧焦的牡丹，她当时惋惜地说 “要是能看到姚黄盛开就好了”，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
“还叫我二公子？” 李世民挑眉，故意板起脸，“如今我可是秦王，你是县主，论品级，你该叫我‘王爷’才是。”
韦若曦脸颊微红，周围的女官们都笑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世民…… 王爷。”
“嗯，” 他满意地点头，眼底却藏着笑意，“这还差不多。”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曲江池看牡丹，那里新种了百十个品种。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陛下允了，等平定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残余势力，便为我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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