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犟爷，您是说……这蹄髈，味道够了，不需要糖和茶来调和？”
灰驴点了点头。
苏慕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抚掌笑道：“妙啊！犟爷果然是行家！这东坡蹄髈，讲究的便是原汁原味，火候到了，其自身的鲜美与酱香已然足够，再加糖则过甜，配浓茶反而会干扰其本味。只有最上乘的食材与最精准的火候，才敢如此自信，不做多余点缀！”
他看向灰驴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看一头灵兽，更像是遇到了一位知音。
灰驴坦然接受了这番赞誉，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享用起它的蹄髈，每一口都吃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就在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争执。
“……凭什么‘听潮阁’被人占了？老子今天就要在这间宴客！”
“刘爷，刘爷您息怒，听潮阁确实有贵客在了，小的给您安排‘望月阁’，景致一样好……”
“放屁！望月阁能跟听潮阁比？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贵客，敢抢我刘大刀预定的位子！”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腰间挎着一口厚背砍刀的彪形大汉，带着几个同样凶神恶煞的随从，闯了进来！
这自称刘大刀的汉子，目光扫过席间众人，看到苏慕云时，眼神微微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被一股蛮横之气取代。他刚想说什么，目光却一下子被窗边那个正在优雅（？）啃蹄髈的灰色身影吸引住了。
“驴？！”刘大刀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灰驴，对着身后的随从和闻声赶来的酒楼掌柜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贵客！原来是一群带着驴吃饭的土包子！哈哈哈哈哈！苏公子，您这口味……可真够独特的！”
他的随从们也跟着哄笑起来，言语间充满了鄙夷。
苏慕云脸色沉了下来：“刘大刀，这里是松鹤楼，不是你的码头！带着你的人，出去！”
刘大刀却浑不在意，他大概是觉得苏慕云一个商贾公子，不足为惧，反而饶有兴致地走到灰驴旁边，打量着它盘子里那只剩下一小半的巨大蹄髈，啧啧道：“哟，这畜牲吃得比人还好？可惜啊，再好的东西，进了畜生的肚子，也是糟蹋！”
说着，他竟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想朝着灰驴盘子里剩下的那块最好的蹄髈肉抓去！“让老子尝尝，这驴啃过的肉是什么味儿！”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人如此粗鲁无礼！
林辰霍然起身，罗横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苏福眼神一冷，正要上前。
然而，有人……不，有驴，动作更快！
就在刘大刀的手即将碰到那块蹄髈的瞬间，一直专心致志啃肉的灰驴，头也没抬，只是看似随意地、用正在咀嚼的嘴巴叼着的那根光溜溜的蹄髈骨头，向旁边轻轻一拨——
那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啪！”
那根坚硬的蹄髈骨头，不偏不倚，正好敲在了刘大刀手腕的“神门穴”上！
“哎哟！”刘大刀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剧痛，仿佛被铁锤砸中，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他惨叫一声，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撞翻了一张凳子，惊恐地看着那头依旧在慢条斯理啃着最后一点肉皮的灰驴。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驴……真的只是“随手”用骨头拨拉了一下！
刘大刀的随从们也都傻了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灰驴终于啃完了最后一点肉皮，满足地咂咂嘴。它抬起头，瞥了一眼捂着手腕、又惊又怒的刘大刀，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嫌弃？仿佛在说：打扰我用餐，真是粗鄙。
它用鼻子将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然后对着门口的方向，甩了甩尾巴。
意思很明显：吃完了，垃圾（指刘大刀等人），可以清理出去了。
苏慕云强忍着笑意，对脸色煞白的掌柜道：“王掌柜，还不请刘爷出去？莫要再打扰犟爷的雅兴。”
那刘大刀此刻哪里还敢嚣张，他看看一脸淡然的苏慕云，又看看那头深不可测的灰驴，以及明显不是善茬的罗横和苏福，心知今天踢到铁板了。他捂着手腕，恨恨地瞪了灰驴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你们等着！”，便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雅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苏慕云看着正在用茶水漱口（它真的用鼻子卷起茶杯，喝口水，然后吐到旁边的痰盂里！）的灰驴，由衷赞叹：“犟爷不仅品味高超，这身手更是神乎其技！慕云佩服！”
灰驴甩了甩尾巴，算是回应。它对恭维不感兴趣，只对美食念念不忘。它用鼻子点了点空盘子，又看向苏慕云。
苏慕云立刻会意，笑道：“犟爷喜欢这蹄髈？好说！回头我便让松鹤楼的厨子，每日往别业送一份！”
灰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大脑袋。
小祸斗也“嗷呜”叫着，表示自己也要。
林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得，这江南之行，怕是要被犟爷吃成“美食巡游记”了。不过，有这样的“保镖”兼“美食家”在，似乎……也挺不错？
松鹤楼蹄髈的滋味，连同驴爷神乎其技的“骨头点穴”功，想必很快又会成为姑苏城茶余饭后的又一桩趣谈。而灰驴“犟爷”的名声，也注定要在这江南水乡，越来越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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