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卫的官衙里,党馨对着案上的军饷册页来回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焦躁不安的困兽。自哱拜将佛郎机炮推上城头,已经过去整整十日,北京的旨意却始终是 静候时机,这让满脑子圣贤书的陕西巡抚坐不住了。
大人,哱拜的私兵又在城门口操练,刀都快架到咱们卫所的脖子上了。 参军赵文举捧着刚送来的军情,声音发颤,再不想办法,弟兄们的士气都要泄光了。
党馨猛地停下脚步,袍角扫过案几,带得砚台险些翻倒。他抓起军饷册狠狠拍在桌上:我查了三个月,总算查到这伙人的痛处! 册页上用朱笔圈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哱拜部下至少虚报了两千兵额,每年冒领军饷近万两 —— 这就是他的软肋!
赵文举凑近一看,只见 马三宝 李二狗 等名字旁都标着 查无此人 ,顿时明白了: 大人是想......
削减他三成军饷! 党馨眼中闪过一丝自以为得计的光芒,就以 清核兵额,整肃军纪 为名,既能堵上虚报的窟窿,又能杀杀他的气焰,让他知道朝廷不是好惹的!
赵文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劝阻:大人三思!哱拜本就心怀不轨,这时候削他军饷,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想起沈炼牺牲前传来的密报,说哱拜正愁找不到煽动部众的借口。
你懂什么? 党馨不耐烦地挥手,这叫釜底抽薪!他的人拿不到饷银,自然会心生怨怼,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他自己就乱了阵脚。 这位饱读诗书的巡抚,此刻满脑子都是 锦囊妙计,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哱拜设下的陷阱。
第二日清晨,党馨的公文就送到了哱拜府邸。文书上写得冠冕堂皇,说 为整饬军备,经核查,裁汰虚报兵额两千,相应军饷按七成发放,末尾盖着陕西巡抚的鲜红大印。
送公文的小吏刚走出府门,就被哱拜的亲兵拦了下来。回去告诉党馨,这饷银我们领了。 亲兵的语气冰冷,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此刻的哱拜正坐在虎皮帐里,听着儿子哱承恩汇报蒙古那边的动静。袄儿都司部已经集结了八千骑兵,只等他这边动手就渡过黄河,却迟迟没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拖下去,粮草要见底了。 哱承恩急得直搓手,腰间的弯刀被攥得发烫。
急什么? 哱拜慢悠悠地转动着羊脂玉扳指,时机,总是等出来的。 话音刚落,亲兵就捧着党馨的公文闯了进来。
哱拜展开公文,目光扫过 削减三成军饷 几个字,先是一愣,随即拍案而起,满帐的亲兵都被这声巨响惊得按住了刀柄。好个党馨!好个朝廷! 他将公文狠狠摔在地上,羊皮纸被撕裂的声音像在割人耳朵,咱们为大明镇守边疆二十年,出生入死,如今竟用这种手段克扣军饷 —— 这是不把我们这些降兵当大明的兵啊!
哱承恩捡起公文,故作愤怒地吼道:爹,这分明是逼咱们反!党馨小儿安的什么心?
他安的什么心不重要。 哱拜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又被怒火覆盖,重要的是,弟兄们的血汗钱,不能就这么被克扣了! 他大步走出帐篷,对着列队的私兵高声喊道:都给我集合!有要事宣布!
片刻后,五千私兵在演武场列队站好。这些人大多是蒙古降兵或边地流民,跟着哱拜吃了多年军饷,此刻见主将脸色铁青,都屏住了呼吸。
哱拜站在高台上,将一叠沉甸甸的银子摔在地上。银锭滚落的 声在寂静的演武场格外刺耳,每一块银子上都刻着 陕西军饷 的字样,却明显比往常少了三成。
弟兄们看清楚了! 哱拜的声音像惊雷滚过广场,这就是朝廷给我们的 赏赐 他指着地上的银子,党馨说我们虚报兵额,要削减三成军饷 —— 可你们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守在边关?哪个没在战场上流过血?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挤出队列,声泪俱下地喊道:副总兵,俺爹去年死在鞑靼人的刀下,就指望这点饷银养活老娘和孩子,这要是再削减,全家都得饿死啊!
对!我们不服! 更多的人跟着呐喊,凭什么克扣我们的饷银?
哱承恩适时地站出来,拔出弯刀指向西安的方向:党馨小儿坐在衙门里享福,哪知道咱们的苦!他敢扣饷银,就是没把咱们当人看!弟兄们,要是忍了这口气,以后咱们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反了!反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演武场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应。私兵们挥舞着兵器,脸上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被煽动起来的怒火。
哱拜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党馨的馊主意,正好给了他点燃战火的火星。弟兄们稍安勿躁! 他抬手示意安静,我哱拜绝不让弟兄们白白受委屈!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
他指向宁夏卫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党馨就在卫所衙门里,克扣的饷银都在他的库房里!咱们这就去找他理论,要么把饷银补齐,要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让他给咱们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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