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二年二月末的内阁值房,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火星不时溅起,在青砖地上留下细碎的红点。张四维捧着宁夏送来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羊皮纸的边角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仿佛要将那些刺目的文字揉进纸里。陛下,哱拜私通蒙古、囤积军械已是铁证,各部密探传回的消息相互印证,绝无半分虚言。 他转向御座上的朱翊钧,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依老臣之见,不如先削了他的兵权?趁他还没扯旗造反,派一员大将接替宁夏副总兵之职,把他调回京城闲住,赏他个虚职,断了他的根基。
朱翊钧指尖转着那枚羊脂玉扳指,玉质温润,却挡不住他眼底的寒意。他的目光落在案头的辽东塘报上,最上面一页用红笔标着 建州女真努尔哈赤部吞并浑河部,掠人口三千,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气,仿佛能闻到字里行间的血腥味。他沉默片刻,忽然抬眼反问:张爱卿觉得,如今辽东离得开李成梁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值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张四维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没说出话来。谁都知道,李成梁在辽东经营三十年,女真各部畏之如虎,上个月还刚挫败了叶赫部对开原的侵扰,斩首五百余级。若是此时调他去宁夏,辽东的防务必然空虚,那些被他打服的女真部落,怕是会立刻跳出来闹事,到时候辽东千里沃野,又要变成厮杀的战场。
陛下的意思是...... 申时行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审慎。他跟随皇帝多年,深知这位年轻君主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此刻的犹豫,必有更深的考量,绝不是简单的畏缩。
朱翊钧推开辽东塘报,露出下面那张摊开的九边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各镇兵马数目,宁夏镇旁写着 官军八千,私兵万余,辽东镇则是 官军三万,铁骑五千。他用朱笔在宁夏和辽东各画了个圈,两个红圈在泛黄的宣纸上格外刺眼,像两颗随时会爆炸的火星。宁夏有哱拜私兵万余,勾结蒙古袄儿都司部;辽东有女真各部蠢蠢欲动,叶赫、建州都在磨爪子。 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蒙古人更是在两边观望,就盼着我大明内乱,好趁机南下抢一把。若此时动宁夏,哱拜狗急跳墙,引蒙古人从河套出兵,而辽东的女真趁机袭扰山海关,两线作战,我大明吃得消吗?
值房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炸裂的轻响,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王国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算盘,檀木珠子被摩挲得发亮,手指在虚空中飞快拨弄 —— 辽东军饷每月十五万两,宁夏若开战,光是调集粮草就要二十万两,加上军械、赏银,每月至少要耗银四十万。国库那四百万两存银,看似不少,真要打起持久战,恐怕撑不过一年,到时候刚安稳下来的民生,又要被战火拖垮。
可...... 张四维还想争辩,他实在担心夜长梦多,哱拜的势力在宁夏盘根错节,多等一日就多一分风险。但话到嘴边,却被朱翊钧抬手制止。
哱拜要反,早晚会反,不差这一时。 皇帝的目光扫过内阁大学士们,从张四维焦虑的面容,到申时行沉思的眼神,最后落在王国光那串算珠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经营宁夏二十年,私兵比卫所官军还多,城里的粮仓够吃三个月,城外玉泉营藏着二十门佛郎机炮。真要逼急了,他一把火烧了宁夏城,咱们就算赢了,也只剩一片废墟,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的宁夏城轻轻点了点:不如稳住他,等辽东那边腾出手来。李成梁的辽东铁骑是百战之师,等他彻底压服女真各部,调兵宁夏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到那时,咱们集中三边兵力,以雷霆之势拿下宁夏,蒙古人就算想插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这番话像拨开了迷雾,张四维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想起去年李成梁在抚顺关大破鞑靼的战绩,那支能在雪夜里奔袭三百里的辽东铁骑,确实是应对突发战事的利刃。陛下深谋远虑,臣不及也。 老首辅躬身道,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 刚才差点因为一时心急,误了大局。
朱翊钧却没放松眉头。他知道,隐忍不是退缩,而是要为最后的雷霆一击积蓄力量,每一步都要算计精准。传朕的令, 皇帝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曳,命陕西总兵麻贵,即刻率五千兵马进驻固原,加固城防,多备弓弩火药,加强宁夏外围戒备;让甘肃巡抚叶梦熊,严守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各关隘,增派巡逻队,断了哱拜向西逃窜的路,不许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黄河沿线的渡口上,那里是宁夏与蒙古的天然通道。最重要的,是密切盯着他与蒙古的联系。 朱翊钧用朱笔把黄河沿岸的横城渡、仁存渡等渡口都圈了出来,每个红圈旁都画了把刀,让延绥镇总兵董一元,派三千骑兵沿黄河布防,从上游的银川一直到下游的包头,每隔十里设一个烽火台,日夜巡逻。只要发现有蒙古人渡河,不必请示,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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