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年的伏天,像个巨大的蒸笼。漕运沿线的码头被晒得滚烫,船工们赤着脚在跳板上行走,脚底板烫得通红。潘季驯站在淮安码头的高台上,手里拿着刚绘制好的《漕运分段图》,图上用朱砂将从江南太仓到北京通州的三千二百里漕路,清晰地分成了十二段。每段的起点和终点都标注着地名,旁边用小楷写着 责任人 预计损耗 验收标准 等字样,密密麻麻却又条理分明。
从今天起,这十二段漕路,各有其主。 潘季驯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遍码头,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下巴上聚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的官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每段设一名漕运官,拿着陛下亲赐的责任状,损耗超一成,斩!
他身后的十二名官员齐刷刷地向前一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那便是朱翊钧亲批的责任状。卷轴上盖着 万历御笔 的朱印,里面详细写着该段的漕粮数量、运输时限、允许的最大损耗,最末一行用朱笔写着 若违此誓,立斩不赦,字迹凌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山东段的漕运官李三才,是张四维的远房表侄。他捧着责任状,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新官上任的噱头。他叔叔在朝中当首辅,潘季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站在他旁边的江南段漕运官王晏,则面色凝重地将责任状贴身收好,他知道潘季驯的手段,更知道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格。
开漕的鞭炮声响起时,李三才正在船舱里喝着冰镇酸梅汤。船工头目谄媚地给他递上一盘刚剥好的荔枝:李大人,您放心,这山东段的漕运,小的们熟门熟路,保管出不了岔子。
李三才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睛却瞟向粮舱的角落,那里藏着二十袋准备中途倒卖的精米,损耗控制在两成以内就行,别太过分。 他算过账,每石米倒卖出去能赚五分银子,二十万石漕粮,两成就是四万石,足够他在济南府买座大宅院。
船工头目心领神会,嘿嘿笑着退了出去。这些年,漕运的规矩就是 明一套暗一套,官面上喊着 严禁私卖,暗地里谁不靠着这个发财?前几任漕运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甚至还主动分一杯羹,他不信这个李大人会真的较真。
漕船行至山东临清码头时,李三才让人以 晾晒防潮 为名,将粮舱打开。趁着夜色,二十袋精米被偷偷搬到早已等候在岸边的粮商船上,换来的银子沉甸甸地装了半箱。他看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注意到码头角落里,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用炭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 那是潘季驯派来的暗线,专门巡查各段的漕运情况。
暗线的密报送到潘季驯手中时,他正在徐州段检查粮船。展开密报,上面写着 山东段李三才,于临清倒卖漕粮二十袋,约合两千石,旁边还画着交易的草图,连银子的数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好个李三才。 潘季驯将密报拍在案上,茶水溅出的水珠打湿了 山东段 三个字,刚上任就敢顶风作案,真当朝廷的律法是摆设? 他让人立刻备船,亲自赶往山东段的终点德州码头。
此时的德州码头,李三才正指挥着人往粮舱里掺沙子。他算准了验收时只会抽查表面的粮食,只要把上面几层铺好,下面的沙子根本查不出来。动作快点,潘大人说不定要亲自来验收。 他催促着,心里却一点不慌 —— 就算查出来,有叔叔张四维在,最多罚点银子,官帽肯定保得住。
潘季驯的船刚靠岸,就直奔李三才的粮船。李大人,验收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让人把粮舱里的粮食从底到顶都翻了出来。当掺杂着沙子的糙米暴露在阳光下,李三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潘大人,这、这是船工们不懂事...... 李三才还想狡辩,却被潘季驯打断。
随着一声令下,亲兵们从李三才的船舱里搜出了还没来得及转移的银子,整整五千两。暗线也带着粮商前来指证,人证物证俱在,李三才再也说不出话来。
按规矩办。 潘季驯让人将李三才捆了起来,连同责任状一起,用囚车押送进京。临出发前,他让人重新丈量山东段的漕粮,实际损耗竟达两成,比规定的一成整整超出一倍。
囚车抵达北京时,张四维正在府里接待客人。听说侄子被押解进京,他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怎么回事? 他急问报信的管家,得知是倒卖漕粮、损耗超限时,老首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去,备份厚礼,送到潘季驯府上。 张四维对管家说,就说...... 就说小孩子不懂事,求潘大人高抬贵手。 他知道李三才有错,但毕竟是自家亲戚,不能见死不救。
可管家还没出门,宫里就传来了旨意 —— 朱翊钧在御书房召见张四维和潘季驯。
御书房里,朱翊钧看着那份写着 损耗两成 的查验报告,又看了看旁边李三才签字画押的责任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爱卿,这李三才,是你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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