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雪沫子,拍打在毓庆宫的窗棂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像谁在窗外抖落一件湿棉袄。朱翊钧披着件石青色的便袍,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一支狼毫笔,却半天没在宣纸上落下一个字。案上摊着的是陕西巡抚最新的奏报,上面写着 “赈银已到,民心渐安”,可那墨迹之下,仿佛还能看到 “易子而食” 四个字的影子。
“万岁爷,冯公公来了。” 小李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孩子最近像是惊弓之鸟,总觉得宫里的每一阵风都藏着秘密。
朱翊钧抬起头,将奏报合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冯保为什么来 —— 自从前日李太后在慈宁宫敲打了他,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就三天两头地往毓庆宫跑,送来些新奇玩意儿,话里话外都是 “陛下该安心读书” 的意思。
“让他进来。” 朱翊钧的声音平静无波,手指却在案下轻轻握紧了。
冯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他特有的龙涎香气息,像一条滑腻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暖阁。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个紫檀木的大箱子,箱子上盖着明黄的锦缎,一看就装着贵重之物。
“万岁爷,奴才给您道喜了。” 冯保的脸上堆着弥勒佛似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蜜,“尚衣监新制了几件龙袍,奴才看着料子和绣工都好,特意给您送过来瞧瞧。”
小太监掀开锦缎,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龙袍。明黄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每一针都绣得栩栩如生,在炭盆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刺眼的光泽。最显眼的是那几条龙,盘踞在袍身之上,龙爪锋利,龙眼圆睁,仿佛下一秒就要腾云驾雾而去。
“怎么样,万岁爷?” 冯保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得意,“这料子是江南新贡的云锦,光是织这一匹布,就用了十二张织机,花了三个月功夫。上面的金线,是用足金捶打的,一两金子才捶出这么一丝丝。”
朱翊钧站起身,走到箱子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龙袍上的金线。冰凉的丝线硌得指尖发痒,他仿佛能看到江南织户们佝偻着背,在织机前日夜劳作的样子 —— 他们的手指被金线勒出一道道血痕,却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穿不上。
“冯伴伴,” 朱翊钧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这料子,值多少银子?”
冯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他干咳了一声,笑道:“万岁爷说的哪里话?这是皇家之物,关乎体面,怎么能谈价钱?”
“可陕西的百姓,连粗布都穿不上。” 朱翊钧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暖阁里的气氛凝固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冯保脸上,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稚气,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冯保的脸色果然微变,眼角的皱纹都绷紧了。他慌忙低下头,拿起一件龙袍,故作欣赏地说:“万岁爷真是仁心,时刻想着百姓。不过这龙袍是国体所在,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等开春了,让户部再拨些银子,给陕西的百姓添些衣物便是。”
“是吗?” 朱翊钧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像只刚刚收起利爪的小兽。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指着龙袍上的龙爪,岔开了话题,“伴伴帮我看看,这龙袍的爪子绣得对不对?朕记得《舆服志》里说,龙袍上的龙爪,该是五趾,怎么这件看着像四趾?”
冯保松了口气,连忙凑过去,指着龙爪细细解说:“万岁爷好眼力!不过这不是四趾,是其中一趾藏在云纹里了,您看……” 他的手指在龙袍上指点着,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谄媚,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朱翊钧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像个好学的学生。可他的心里,却像揣着一块冰。冯保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 这位权倾朝野的太监,对陕西的灾情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在刻意回避,甚至可能从中牟利。
“果然是朕看错了。” 朱翊钧笑着说,放下龙袍,“伴伴懂得就是多,朕要多向你学学。”
“万岁爷过奖了,奴才不敢当。” 冯保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心里却暗自嘀咕 —— 这小皇帝越来越难对付了,刚才那话,分明是在试探他。
又说了几句闲话,冯保便带着小太监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万岁爷要是觉得哪件合心意,奴才让人送来浆洗熨烫好。”
朱翊钧敷衍着应了,看着冯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他走到书案前,重新打开陕西巡抚的奏报,指尖在 “民心渐安” 四个字上用力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折痕。
“民心渐安?” 他冷笑一声,“怕是只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才觉得心安。”
小李子端着一碗热汤进来,见他脸色不好,小声说:“万岁爷,冯公公也是一片好意,您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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