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被夜风浸得冰凉,乾珘赤着双足踏在台面中央的法坛边缘,脚底板能清晰感觉到紫檀木坛面下,月苗寨圣地泥土特有的温润触感。他身着一件从月苗寨圣女祠秘藏中寻得的玄色苗锦长袍,袍角绣着银线勾勒的彼岸花图腾,针脚细密如鳞,是当年纳兰云岫的侍女亲手所绣——那侍女在破寨之夜为护云岫而死,尸身被乾珘秘密寻回,葬在了彼岸花田最深处。此刻长袍随着他念咒的动作轻轻拂动,银线在星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云岫当年鬓边垂落的银饰流苏。
“嗡——”青铜浑天仪的指针突然轻微震颤,打破了观星台的死寂。乾珘喉间的咒文一顿,抬眼望向夜空,原本散落的星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位,北斗七星的斗柄斜指西北,与天狼星、织女星等八颗亮星渐渐连成一线。他知道,九星连珠的时刻近了,这是卷轴上记载的“阴阳交汇,魂路洞开”之刻,也是他筹谋三年、牺牲了三十七条人命才等来的契机。
法坛中央,那方素白杭绸手帕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边缘褪色的彼岸花纹样在夜风里微微舒展。手帕下方,银质蛊盒敞开着,通体红玉的同心蛊正趴在引魂草上,尾端细细的红线与手帕相连,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两个跨越生死的灵魂。乾珘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按在左腕的旧伤上——那是当年在苗疆被云岫的毒针所伤的地方,疤痕至今仍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像是她留在他身上的烙印。
他再次念动咒文,这次的音节比先前更为晦涩,是从黑羊皮卷轴末尾撕下来的残页上拓印的,据说是月苗寨失传的“引魂咒”。每一个字出口,都仿佛要牵动肺腑间的气血,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与蛊虫的脉动渐渐同步,一种温热的联系顺着手臂蔓延,穿过指尖,融入那方手帕之中。
“滋啦——”第一缕幽光从法坛东侧的青铜鼎中升起,那是冰魄雪莲的花瓣在咒力催动下发出的冷白光芒。花瓣是卫峥从极北碎雪崖带回来的,历经三年依旧洁白如新,此刻光芒穿透鼎身的饕餮纹,化作一道纤细的光带,缠绕向悬浮的手帕。紧接着,西侧鼎中燃烧的引魂香突然爆发出一团橙红色的火焰,烟雾不再散乱,而是凝聚成细长的烟柱,与雪莲光带交织在一起,形成半透明的光网。
乾珘的视线扫过法坛周围排列的二十七种材料,每一种都承载着鲜血与牺牲。碎雪崖的雪崩吞噬了三名随从,南海的风暴卷走了两艘船,西域的毒沼让驯蛇人化为一滩脓水……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却没能动摇他半分执念。他猛地将左腕的旧伤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蛊盒中,同心蛊立刻兴奋地扭动起来,红玉般的身体吸饱了血液,发出更为明亮的红光。
“魂光互映,本源为引——”他嘶吼出咒文的核心句,声音在空旷的观星台上回荡。天空中的九星终于完全连成一线,一道惨淡的清辉从天际直直射下,恰好落在法坛中央的手帕上。光与血的交融让手帕剧烈震颤起来,上面褪色的彼岸花纹样竟开始重新显色,从淡粉渐渐转为深红,像极了苗疆彼岸花田盛放时的颜色。
一股强烈的悸动突然从心口涌出,乾珘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出身体,顺着同心蛊与手帕的联系向外延伸。眼前的观星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动的黑暗,黑暗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又像是逝去魂灵的眼睛。他试着挥动“手”,却发现自己没有实体,只能顺着那股牵引之力不断向前。
耳边传来了纷杂的声响,有苗疆芦笙的呜咽,有中原战场的厮杀,还有女子轻柔的歌声——那是云岫当年在竹楼前唱的苗歌,歌词他早已记不清,却能准确地跟着旋律在心中默念。他猛地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冲”去,黑暗中的光点突然汇聚成一条细长的光带,光带的另一端,似乎连接着某个温暖的所在。
“云岫!”他在心中呐喊,声音却发不出来。光带越来越亮,他能感觉到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迷迭香与苗疆草药混合的味道,是云岫常用的熏香气息。他仿佛看到了竹楼的轮廓,看到了窗边那个正在绣手帕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苗裙,发间插着一朵新鲜的彼岸花,侧脸在月光下柔和得像一幅画。
就在他即将触及那个身影时,光带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冰冷彻骨的力量从光带另一端猛地传来,像极了苗疆最烈的寒毒,瞬间蔓延至他的“全身”。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那股力量死死缠住,无法动弹。紧接着,无数负面情绪涌入他的意识——绝望、愤怒、怨恨、痛苦,这些情绪不属于他,却无比真实,像是来自无数个逝去的魂灵。
“乾珘——”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那是云岫的声音,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他猛地“抬头”,看到竹楼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空洞地望着他,眼眶里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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