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珘再次睁开眼时,喉间的铁锈味还未散去,耳边却没了苗疆彼岸花田的厮杀声,只有王府檐角铜铃被风吹动的“叮铃”轻响,细碎得像纳兰云岫当年在竹楼前轻摇的银铃。他猛地坐起身,牵动后背深可见骨的刀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才惊觉自己正躺在京郊王府的寝殿里——锦被是云岫生前偏爱的月白软缎,枕边的熏笼还燃着她惯用的迷迭香,只是那香气淡得像隔了千山万水,再也勾不起半分暖意。
“王爷,您醒了?”殿外传来老管家秦忠小心翼翼的声音,他是看着乾珘长大的,也是府里少数敢在他疯魔时近身的人。秦忠端着药碗进来,看到乾珘挣扎着要下床,连忙上前按住他,“太医说您失血过多,又中了苗疆的寒瘴,得卧床静养至少半月。卫统领正在外头候着,要向您回禀突围的详情。”
乾珘一把挥开秦忠的手,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鲜血瞬间渗透了缠在胸前的纱布。他眼神空洞地扫过殿内——紫檀木的拔步床、嵌着螺钿的梳妆台、墙上挂着的《江雪垂钓图》,都是他当年为讨云岫欢心特意置办的,如今却成了刺向心口的刀。“死了多少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连自己都快认不出。
“回王爷,从黑风岭到出苗疆,咱们带的三十名死士,最后只剩卫峥统领和四名弟兄。”秦忠的声音带着哭腔,“卫统领背上中了三刀,还替您挡了一支毒镖,现在还在偏院养伤。陈武、赵烈几位弟兄的尸身……没能带回来,卫统领说,都埋在彼岸花田旁了,离圣女的坟近。”
乾珘的身体猛地一僵,陈武扑在他身前挡毒镖的画面、赵烈被苗刀划开喉咙时溅在他手背上的血,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踉跄着爬下床,不顾秦忠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走到殿角的紫檀木柜前,一把拉开柜门——里面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一个素色的锦盒,是他从苗疆云岫的竹楼里带回来的唯一念想。
锦盒被他攥得发颤,打开时,里面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那是一方素白的杭绸手帕,边缘绣着细小的彼岸花纹样,针脚细密,只是颜色早已褪色,边角也磨出了毛边。当年他带兵破寨时,这方手帕被遗落在云岫的枕下,被一名忠心的苗疆老仆藏了起来,后来老仆临终前托人辗转送到他手上。乾珘将手帕贴在脸颊,指尖摩挲着那些几乎要看不清的花纹,仿佛还能感受到云岫绣它时指尖的温度。
“这是她的东西……是她的。”他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母亲留下的那卷黑羊皮卷轴就放在锦盒旁,他颤抖着展开,卷轴上用苗疆古篆写着的“魂光互映,本源为引”八个字格外清晰。卷轴上说,只要找到蕴含逝者“生命本源之物”的载体,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珍稀材料,便能培育出同心蛊,感知到逝者的转世踪迹。
空棺的打击曾让他险些崩溃,可这方手帕的存在,像一道微弱的光,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他想起云岫当年总用这方手帕为他擦拭战场上的血污,想起她绣彼岸花时笑着说“花叶永不相见,却能岁岁相守”,这手帕上不仅有她的气息,更有她的心意,一定就是那“生命本源之物”的载体。
“秦忠,传我的话。”乾珘猛地转过身,眼神里的空洞被决绝取代,“立刻调动王府所有银库,另外,去户部支取我三年的俸禄,全部换成现银和黄金。告诉卫峥,让他带着我的令牌,去各地采买卷轴上列的材料,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刨坟掘墓,也要给我凑齐!”
秦忠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这位王爷又陷入了偏执,却不敢违抗,只能躬身应下:“是,王爷。只是那卷轴上的材料,大多是闻所未闻的奇物,怕是……”
“我不管!”乾珘猛地将卷轴拍在桌上,声音嘶吼得像困兽,“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东西给我找来!我要找到云岫,我要带她回家!”
卷轴上列出的材料,足足有二十七种,每一种都堪称天方夜谭。有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碎雪崖”的冰魄雪莲,需在冬至夜的子时采摘,否则一碰即化;有藏在南海“珊瑚迷宫”深处的千年鲛珠,传闻被鲛族守护,擅入者会被歌声引向深海溺亡;还有需用西域碧磷蛇的内胆才能换来的“引魂香”,那蛇剧毒无比,一口就能让人化为脓水。
卫峥领命出发时,乾珘亲自送到王府门口。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没戴王爷的冠冕,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却死死盯着卫峥:“记住,材料少一样都不行。你的命可以丢,但东西必须带回来。”
“末将明白!”卫峥单膝跪地,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末将定不辱使命,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卫峥走后,乾珘便搬到了王府最高的观星台上。观星台是当年先皇为观测星象所建,全用汉白玉砌成,四周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图案,中央摆着一尊巨大的青铜浑天仪。他让人将观星台的偏殿改造成了密室,地面用月苗寨圣地的泥土铺就——那是他命人乔装成苗商,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从月苗寨偷偷取来的,据说能连通云岫的气息。密室中央放着一个特制的银质蛊盒,里面铺着晒干的引魂草,那方手帕就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中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十世烬,彼岸诏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十世烬,彼岸诏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