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珘从苗疆带回的死寂,像一碗淬了冰的毒药,刚在王府的朱墙内漾开涟漪,便被另一阵喧嚣狠狠砸破。这喧嚣不是往日姬妾们的丝竹笑语,也不是朝臣议事的沉稳声息,而是混杂着法铃脆响、诵经低语、丹炉嗡鸣的,属于方外之人的聒噪。
消息是怎么泄露的,没人说得清。或许是福全私下托人寻访异士时走漏了风声,或许是侍卫们在酒馆议论王爷“为苗疆女子疯魔”被听了去,又或许是京中那些专司探听王府秘闻的“包打听”,从乾珘日渐苍白的面色与府中频繁采买的朱砂、桃木等物里,嗅出了端倪。总之,当第一个身着青布道袍、手持“能通阴阳”幡子的方士出现在王府侧门时,不过短短三日,这座往日里规矩森严的亲王府,就成了全京城最光怪陆离的“道场”。
天刚蒙蒙亮,王府前院的汉白玉石板路上就已挤满了人。东侧的梧桐树下,一个头缠红布的南疆巫医正支起铜锅,锅里熬着不知名的草药,咕嘟咕嘟冒着墨绿色的泡,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腐叶与硫磺的怪味,引得几只麻雀盘旋几圈后,惊叫着飞走。西侧的月洞门旁,两个道士正搭着简易的法棚,棚上挂着“驱邪招魂”的黄绸幡,幡角垂着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其中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老道,正闭眼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另一个年轻道士则在一旁研磨朱砂,准备画符。不远处,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僧人盘腿而坐,面前摆着鎏金经筒,转动时发出沉闷的“咔嗒”声,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法器的小沙弥,神情肃穆得与周围的乱象格格不入。
负责维持秩序的侍卫们个个愁眉苦脸。他们平日里对付的是刺客与乱兵,如今面对这些手无寸铁却能言善辩的方士,反倒没了章法。有个方士为了抢占靠近主位的位置,竟和另一个神婆扭打起来,神婆的花头巾被扯掉,露出一头油腻的白发,方士的道袍也被撕出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粗布内衣。侍卫们冲上去拉开两人时,还被神婆挠了几道血痕。
“都给我安分点!”侍卫长李忠怒喝一声,腰间的佩刀“呛啷”一声抽出半截,寒光一闪,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李忠是跟着乾珘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发怒,更添几分凶气。“王爷还没到,谁敢再喧哗,就别怪我刀不留情!”
方士们面面相觑,纷纷退回自己的位置。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王爷的重金,可不是为了挨刀子。一时间,前院只剩下风吹铜铃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
没过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内院传来。乾珘在福全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蟒袍,只是袍角有些褶皱,显然是昨夜又没合眼。他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过眼前的一众方士时,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期望——他渴望从这些人当中,找到一个真正能让云岫回来的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王爷驾到——”福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家王爷被这些招摇撞骗的方士蒙蔽,可他也知道,如今的乾珘,早已听不进任何劝阻。
方士们纷纷躬身行礼,嘴里说着“参见王爷”“王爷千岁”的奉承话,眼神却在偷偷打量着乾珘,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出他的需求,好对症下药。
乾珘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奉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那是一张紫檀木制成的太师椅,上面铺着厚厚的狐裘垫子,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本王的要求,你们都知道了。”乾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谁能让纳兰云岫回来,黄金万两,良田千亩,本王说到做到。可若是有人敢欺瞒本王……”他的话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浓浓的威胁,“下场你们应该清楚。”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面露惧色,有人却更加兴奋。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一个自称来自东海仙岛的老道。他须发皆白,道袍是用罕见的冰蚕丝制成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手中拿着一把拂尘,拂尘的柄是用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走到庭院中央,先是对着乾珘深施一礼,然后朗声道:“王爷放心,贫道自东海仙岛而来,习得一身通天彻地之能,招魂引魄之事,不过是小道尔。”
乾珘的眼神微微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些:“哦?你有何方法?”
老道微微一笑,从身后的锦盒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那铜镜是青铜质地,镜面光滑如镜,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中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珍珠,看起来颇为古朴神秘。“此乃‘溯光镜’,乃是贫道祖师爷传下来的宝物,能照见逝者生前最后景象,若能辅以贫道的招魂咒,便可引逝者之魂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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