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忘川镇动身向西时,乾珘的玄色劲装还带着乱葬岗的夜露寒气。他将三生石碎片的线索刻在随身的竹片上,与那支龙血木簪一同贴身藏着,木簪的温热与碎片的微凉隔着衣料相触,倒像是云岫曾在他掌心落下的温度——一半是苗疆药师谷的草木暖,一半是祭坛坠落时的霜雪寒。离开忘川镇不过三日,戈壁滩的烈日便将他晒得脱了一层皮,原本苍白的面容添了几分粗糙的红,唯有那双眼睛,在风沙打磨下愈发沉邃,像极了月苗寨后山深不见底的寒潭。
中原与西域交界的地带向来混乱,沿途既有牵着骆驼的胡商唱着古怪的歌谣,也有蒙着脸的沙盗在沙丘后窥伺。乾珘一身劲装佩剑的模样本就扎眼,更别提他腰间悬挂的“镇北侯”令牌——那是当年他镇守北疆时的信物,虽已卸甲,却仍是震慑宵小的利器。这日午后,他正循着引路的商队痕迹前行,忽然听见前方沙丘后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夹杂着女子的尖叫。
他本无意多管闲事,云岫的线索如悬在头顶的剑,容不得半分耽搁。可那尖叫声里,竟掺着一句破碎的苗语——“阿爹!莫要伤他!”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乾珘脚下一顿,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窜上沙丘。沙丘下的戈壁滩上,三五个蒙着黑巾的沙盗正围着一队小型驼队,驼队里的汉人商人倒在血泊中,一个穿着靛蓝短打的苗家少女正用一根削尖的木杖护着身旁的老驼夫,少女发间的银铃被风吹得乱响,是月苗寨特有的样式。
“月苗寨的人?”沙盗头目舔了舔弯刀上的血,眼神淫邪地扫过少女,“听说苗女都懂巫蛊,正好抓回去给老子当药引。”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如闪电般劈来,沙盗只觉手腕一麻,弯刀“当啷”落地,再看时,自己的袖口已被削去大半,露出的手臂上一道血线正缓缓渗出。
乾珘落在少女身前,斩愁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血迹顺着锋刃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发。“滚。”他的声音比戈壁的风更冷,沙盗们见他出手狠辣,又瞥见他腰间的侯府令牌,哪里还敢恋战,骂骂咧咧地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多谢……多谢恩公。”少女惊魂未定地福了福身,发间的银铃轻轻晃动,声音清脆得让乾珘恍惚——云岫当年在药师谷为他换药时,发间的银铃也是这般响。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少女胸前的银饰上,那是一枚雕刻着彼岸花的吊坠,与云岫木簪上的花纹如出一辙。“你是月苗寨哪一支的?”
少女闻言一愣,随即警惕地攥紧了木杖:“恩公怎知我是月苗寨的?”老驼夫在一旁连忙解释:“姑娘是寨里的药师,随我去于阗国换药材的。恩人莫怪,这几年寨里不太平,叛徒引了外人来,姑娘们都怕生。”
“叛徒?”乾珘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当年在南疆密林偷袭他的月苗寨族人,正是那些人下的腐心蛊。
“是叫阿骨的汉子,”少女咬着唇,眼圈泛红,“他以前是圣女身边的护卫,后来不知怎的,勾结了汉人官员,要拆我们的祭坛。圣女为了护着寨里的人,就……”她说到这里,忽然瞥见乾珘胸口若隐若现的彼岸花印记,惊得后退一步,“你……你身上有圣女的情殇印!你是乾珘大人?”
乾珘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认识自己的月苗寨人,一时间竟有些失语。少女见他默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乾珘大人,你快回去看看吧!寨里快撑不住了,阿骨带着官府的人守在山口,不让我们采草药,好多老人孩子都病了……”
老驼夫也跟着跪下:“恩人,圣女当年为了救你,才会被祭坛的诅咒反噬。如今寨里遭难,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乾珘伸手去扶他们,指尖刚碰到少女的胳膊,胸口的情殇印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在斥责他的犹豫。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云岫坠落祭坛时的模样,红色的祭服在风中飘成破碎的花。可他手中的竹片还刻着三生石碎片的线索,魔湖在西域深处,若此时返回南疆,云岫的转世线索便可能彻底中断。
“我给你这个。”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是他用月苗寨古方炼制的解毒丹,“此丹能解百毒,你带回去给族人。”又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少女手中,“这是盘缠,先带族人去山下的镇子避一避。”他顿了顿,声音艰涩,“等我找到三生石碎片,定回月苗寨,为云岫,也为你们讨个公道。”
少女望着他决绝的背影,银铃在风中响得哀切:“乾珘大人,魔湖是西域的绝地,传说那里的幻境能吞掉人的魂魄!你若出事,圣女的心血就白费了!”乾珘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身影很快消失在沙丘之后。他知道,只有找到云岫的转世,才能真正了结这一切——无论是他与云岫的诅咒,还是月苗寨的劫难。
又走了七日,戈壁滩的景色渐渐变了。原本连绵的沙丘被低矮的雅丹地貌取代,空气中的燥热里多了一丝腥甜的腐朽气,远处地平线隐约出现一片灰黑色的阴影,那便是当地牧民口中的“诅咒之地”——魔湖。越是靠近,乾珘胸口的情殇印就越烫,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他的血肉,而怀中的龙血木簪则微微震颤,与湖中的某种力量遥相呼应,木簪顶端的彼岸花纹路,竟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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