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七年,秋。京中已染透萧索之意,宫墙下的银杏落了满地碎金,被往来仪仗碾成泥屑,混着御街石板缝里的青苔,透出几分繁华落尽的沉郁。乾王府深处,正厅的烛火彻夜未熄,烛泪堆积如凝固的琥珀,映着堂中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
乾珘身着一袭玄色暗纹锦袍,墨发仅用一根素银簪束起,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他面前站着的老仆忠伯,已是满头霜雪,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这是在王府当差五十余年,从乾珘幼时便伴在身侧的老人,是他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能称得上“亲信”的人。
“府中诸事,你且多费心。”乾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对外便说本王旧疾复发,需闭关静养三月,期间一应访客,皆以‘不见’回绝。若有朝堂公文,交由长史先行处置,重大事宜封存待启,切记,不可泄露半分本王的行迹。”
忠伯垂首应道:“王爷放心,老奴省得。只是……苗疆路途凶险,月苗寨那边自圣女仙逝后,对王爷成见极深,您此去孤身一人,实在让人忧心。老奴已命人备下了上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还有王爷惯用的那柄玄铁剑,都已装箱,藏在马车内的夹层里。”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雕刻着繁复纹路的木牌,“这是当年圣女在时,特许王府之人出入寨外三里地的令牌,虽如今用处不大,或许能解一时之急。”
乾珘接过木牌,指尖触到那温润的木质,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那是云岫身上独有的味道。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木牌紧紧攥在手心,沉声道:“忠伯,本王走后,你需格外留意侧妃苏氏的动向。她背后的苏家一直觊觎王府权柄,若察觉本王不在府中,定会兴风作浪。若有异动,不必手软,直接以‘谋逆’罪论处,本王回京后,自会摆平。”
提及苏氏,忠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王爷放心,老奴自有分寸。只是王爷此去,真的不带上几个护卫?府中暗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有他们在,也能多份保障。”
乾珘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望着院外飘落的银杏叶。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透着一股孤绝的意味。“不行。月苗寨本就对我敌意深重,若带护卫前往,只会更添猜忌,反而不利于行事。更何况,此次我要取的是云岫的贴身之物,此事需隐秘行事,人多反而碍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身具长生之力,寻常危险不足为惧。你只需守好王府,等我归来便是。”
忠伯知道乾珘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他不再多劝,只是深深躬身:“老奴恭送王爷,盼王爷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乾珘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正厅。夜色如墨,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他没有走王府的正门,而是从后院的角门离开。那里早已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夫是忠伯的心腹,见乾珘过来,立刻躬身行礼。
“王爷,马车已备好,可随时启程。”
乾珘翻身上了马车,车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壶热茶和几样点心。他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乾王府的轮廓,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家,只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如今,他终于可以暂时挣脱这牢笼,去追寻他唯一的光。
“走吧。”他放下窗帘,声音平静无波。
马车轱轳作响,缓缓驶入夜色之中。京郊的官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夜的寂静。乾珘靠在马车壁上,闭目沉思。他想起了云岫,想起了他们初遇的场景。那是在三年前的苗疆,他奉皇命前往苗疆安抚各寨,却在途中遭遇刺杀,身受重伤,晕倒在月苗寨外的山林里。是云岫救了他,将他带回寨中,悉心照料。
云岫是月苗寨的圣女,不仅容貌倾城,更精通医术和蛊术。她性子清冷,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梅,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给予了他最温暖的关怀。在苗寨养伤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平静、最快乐的时光。他看着她在药圃里忙碌,看着她在月光下跳舞,看着她为寨民治病,一颗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沦陷了。
他曾向她表明心意,她却只是摇了摇头,说圣女的职责是守护月苗寨,不能有儿女私情。他不甘心,一次次纠缠,却没想到,最终竟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半年前,朝中有人构陷乾王府,说他与苗疆勾结,意图谋反。为了证明乾王府的清白,也为了保住月苗寨,云岫自愿前往京城,在金銮殿上,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破除了那桩阴谋。她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乾珘,我以纳兰云岫之魂,诅咒你长生不死,永受求而不得之苦。轮回不尽,此恨不消!”
话音落下,她便当着他的面,服下了剧毒,倒在血泊之中。他疯了一般冲上前,抱住她冰冷的身体,却只感受到她生命的快速流逝。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所谓的爱,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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