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将散未散时,乾珘的身影已出现在月苗寨外的苍山古道上。玄色锦袍下摆沾着苗疆特有的红土,腰间别着那枚彼岸花银饰与半鞘蛊刀——前者是云岫的遗物,后者是月苗寨勇士所赠,刀鞘上的银纹在熹微天光中泛着冷光。他没有回头,哪怕身后传来阿珠压抑的啜泣声,哪怕圣地方向的彼岸花香气仍在鼻尖萦绕,脚步却稳得像嵌在青石路上,每一步都踏碎雾珠,也踏碎了过往的纠葛。
三日后,京城郊外的静安别苑。这座平日里鲜有人至的别院,此刻却灯火通明。乾珘坐在正厅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银饰,面前跪着一排垂首的仆从。这些人皆是他从王府调来的亲信,有的随他征战过沙场,有的伺候他十数年,此刻却都大气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这位杀伐果断的王爷,眼底会有如此浓重的死寂,仿佛魂魄被抽去了大半。
“王府之事,交由秦管家全权处置。”乾珘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外只说本王染了顽疾,需闭关静养三年五载,一应公文由内阁暂代,重大事宜通过暗线递至此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愿意留下的,便守在此处,负责传递消息、打理杂务;若想离去,本王赐黄金百两,保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只是今日之事,需立誓永不外泄。”
仆从们面面相觑,最终大多选择留下——乾珘待下素来宽厚,更重要的是,他们敬畏这位王爷的风骨,哪怕此刻他状若失魂,也愿追随。只有两个年老的仆妇哭着叩首:“王爷,老奴们年纪大了,怕是帮不上忙,只求王爷保重身体,若有一日回府,老奴们还来伺候您。”乾珘挥了挥手,示意暗卫取来黄金,看着她们蹒跚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这世间尚有温情,可他的温情,却已随云岫的离去而埋入黄土。
遣散完毕,别苑内只剩下四名暗卫与秦管家。这四名暗卫皆是他从死士营中挑选出的,个个身手高绝,且都是孤儿,无牵无挂。秦管家则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仆,忠心耿耿,连先帝都曾赞他“忠谨过人”。“王爷,”秦管家躬身道,“王府的藏书楼已按您的吩咐,将所有与轮回、魂魄、巫蛊相关的典籍悉数运来,共计三百二十七卷,此刻都在西厢房。”
乾珘站起身,径直走向西厢房。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墨香与防虫的檀香。书架从地面顶到房梁,摆满了线装典籍,有的书页泛黄发脆,有的则用锦缎包裹着,显然是孤本珍籍。暗卫们正将最后几箱书搬进来,见他进来,立刻垂首退到一旁。
“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乾珘的声音在堆满典籍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空旷的回响。待众人退去,他关上房门,点燃了桌上的银台烛——这烛是苗疆的“长明蛊烛”,燃烧时无烟无味,一根便能燃上三日,是他离开月苗寨时,大巫祭悄悄塞给他的,只说“或许有用”。烛火跳动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书架上,像一道扭曲的伤痕。
他没有急着翻书,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支木簪。簪身是普通的桃木,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顶端刻着一朵极小的彼岸花,是云岫亲手所雕——阿珠说,云岫闲时便会摩挲这支簪子,有时会对着簪子发呆半日。乾珘将簪子贴在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仿佛还能感受到云岫指尖的温度。“云岫,”他低声呢喃,“等着我,无论你在轮回的哪一处,我都要找到你。”
接下来的日子,乾珘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沉浸在典籍之中。他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翻书、抄录、批注。烛火燃了又换,换了又燃,银台底部积起厚厚的烛泪,像凝固的血泪。他的眼窝深陷,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锦袍皱巴巴的,沾满了墨渍,整个人瘦了一圈,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与“轮回”“魂印”相关的字句时,会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翻遍了道家的《抱朴子》《淮南子》,佛家的《大般涅盘经》《地藏菩萨本愿经》,甚至连民间流传的《搜神记》《幽明录》都未曾放过。这些典籍中,不乏关于轮回转世的记载,有的说“魂归地府,经十殿阎罗审判,方可入轮回”,有的说“大善大恶之人,不堕轮回,直接往生”,却没有一本明确记载,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特定的转世魂魄。
最让他上心的,是几部苗疆巫书。其中一本用苗文书写的《蛊魂秘录》,页面已经发黑,字迹模糊,还是他凭着在月苗寨学的粗浅苗语,结合典籍旁的注释,才勉强读懂。书中记载:“圣女之魂,与苗疆气运相连,若以禁术献祭,魂不散则入轮回,魂印藏于遗物之中,需以同源之物引之。”可“同源之物”究竟是什么,书中却语焉不详,只画了一个模糊的图腾,与云岫腕间的彼岸花印记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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