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里的灯芯早被夜风吹得只剩一点暗红火星,忽明忽暗地舔着陶制灯台,将壁上挂着的巫画映得忽隐忽现 —— 那是前代圣女手绘的《苗疆蛊脉图》,画中山川用朱砂勾勒,蛊虫以金粉点染,此刻在微弱光线下,竟像活过来似的,仿佛能看见图中 “同命蛊” 的纹路在缓缓流转。乾珘跪在楠木床前,膝盖早已被冰凉的墨玉地面浸得发麻,可他浑然不觉,双手死死攥着纳兰云岫垂落在被褥外的手。那手曾无数次为他敷药、采蛊草、画蛊纹,此刻却冷得像从圣地北坡冰窟里捞出来的寒玉,连指节处常年握蛊草磨出的薄茧,都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纹,那是二十年来与蛊术为伴留下的印记。昨夜血战黑风寨时溅在袖口的血渍还未干透,此刻蹭在她苍白的手背上,像极了彼岸花海中最艳的那抹红,刺得他眼睛生疼。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发酸,喉咙里堵着的哽咽像生了根的蛊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疼:“云岫,你不能走…… 活魂藤我已经让人去圣地最深处采了,九转蛊的蛊液不够,我就去寻遍苗疆的深山,哪怕是用我的精血炼蛊,我也要把你救回来……”
他说着,猛地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 巫堂的方向还亮着灯,老巫医定然还在熬药,他要去催,要去盯着,要让药快些好,快些喂她喝下去。可刚抬起膝盖,手腕却被一缕极轻的力道勾住了。那力道太弱,像蛛丝缠上手腕,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他缓缓低头,视线里的景象让他心脏骤停 —— 纳兰云岫的眼睛竟睁开了。不再是之前那般空洞地半阖着,而是睁得极圆,那双曾映过苍山云雾、彼岸花海的异瞳里,此刻泛着淡淡的紫芒,像极了她施术时蛊力涌动的模样。只是那紫芒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清冷或温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湖,湖底沉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像淬了毒的蛊针,直直扎进他的眼底。
那抹回光返照时的浅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颊上褪去,像是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抹去。原本泛着血色的唇瓣重新变得苍白,连带着脖颈处的皮肤都开始泛出青灰,像被瘴气林里的毒雾缠上了似的。她的胸膛每一次起伏都愈发缓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音,像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紫芒从瞳孔里漫出来,顺着眼尾往下淌,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淡紫的痕,那痕迹与她巫袍上绣的 “镇魂纹” 一模一样,是苗疆巫女立下重誓时才会显现的咒印。
“你……” 乾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眼中那股近乎神圣的威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顺着每一次呼吸往外流逝,像沙漏里的沙,转眼就要见了底。可她的眼神却让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冲动,只能跪回原地,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易碎的魂灵,“云岫,你想说什么?我听着,我都听着…… 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纳兰云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太细了,手腕上施术时被骨刀划开的疤痕还泛着淡粉,此刻在紫芒的映照下,竟浮现出细小的 “同命纹”—— 与乾珘腕间那道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像燃到尽头的线香。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从靛蓝染布被褥上划过,带起一缕极轻的风,吹得床尾叠着的黑红巫袍轻轻晃了晃。
那巫袍是她继任圣女时,大巫祝亲手为她缝制的,袍角用金线绣着 “守护蛊纹”,领口缀着三颗小银铃 —— 往日她走动时,银铃会发出细碎的响,像山涧的泉水;可此刻,银铃被夜露浸得发潮,连晃动都发不出半分声音。巫袍的袖口处还留着一道刀痕,是上个月黑风寨人偷袭时,她为了护着乾珘,被短刀划开的,阿珠用苗疆特有的蓝线缝补过,针脚细密,却还是能看出破损的痕迹。
“你的爱……” 纳兰云岫终于开口了,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银刀,精准地扎在乾珘的心口最软处,“太沉重……”
乾珘的身体猛地一僵,指甲瞬间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浑然不觉。记忆像被蛊虫啃咬过的巫经,碎片般涌上来 —— 他初来月苗寨那日,见她蹲在溪边洗 “净蛊草”,指尖沾着草汁泛着淡绿,便嫌她 “满身腥气”,从马车上翻出京城带来的香胰子,硬塞到她手里。她摇头说 “净蛊草能去蛊虫浊气,香胰子无用”,他却觉得她是不识好歹,抬手就把香胰子扔进溪水里,溅得她巫袍下摆全是湿泥;
他还记得,去年苗疆祭祀时,她要在巫堂守着 “九转蛊” 祈福三日,他却嫌无聊,闯进去拽着她的手腕要她陪自己去山外打猎。她挣扎着说 “祭祀关乎全寨安危,不能中断”,他却不管不顾,硬生生把她拉出门,害得祈福仪式断了半个时辰,被大巫祝罚在巫堂跪了一夜,膝盖跪得青紫,却还笑着对他说 “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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