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月苗寨浸在一片奇异的寂静里。戌时末刻的风还裹着苍山深处的寒气,却吹不散寨门前浓重的血腥味 —— 那味道混着瘴气粉的刺鼻气息,黏在青石板路上,黏在勇士们染血的巫袍上,连竹楼吊脚柱上刻着的 “护灵纹”,都像被染上了一层淡红。乾珘拄着青铜剑走在回竹楼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得极重,剑刃划过地面的碎石,发出 “咯吱” 的轻响,像在细数这场战斗留下的伤痕。
他的玄色劲装早已被鲜血浸透,肩颈处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硬 —— 那是黑风寨汉子喷溅的血,顺着青铜剑的纹路淌下来,在腰间积成了深色的硬块。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之前临时用布条缠的绷带早已被血染红,每动一下,都有尖锐的痛感顺着胳膊传到心口,可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死死攥着剑柄,剑身上的 “镇邪纹” 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路过巫堂时,他看见大巫祝正站在门口,手里的巫杖顶端蛊石泛着微弱的红光。老巫医蹲在台阶上,正给受伤的勇士包扎伤口,陶碗里的草药汁冒着白汽,飘出淡淡的苦味。几个年轻的族姑蹲在一旁,手里拿着刚撕好的布条,眼神里满是后怕。听到脚步声,大巫祝抬头看来,见是乾珘,眉头皱了皱:“王爷,您的伤……”
“不碍事。” 乾珘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寨里伤亡如何?黑风寨的人没再回来吧?”
“伤亡了十七个勇士,伤了二十多个,” 大巫祝叹了口气,巫杖在地上轻轻顿了顿,“阿木已经带人防在瘴气林外了,应该不会再回来。您还是先让巫医看看伤,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乾珘摆了摆手,脚步没停:“我先去看看云岫,她还在等消息。”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往前走,留下大巫祝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 —— 这位王爷的心,全挂在圣女身上了,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
竹楼的方向越来越近,乾珘能看到二层竹窗里透出的微光,那是阿珠留下的灯,灯芯是用 “引魂草” 的茎做的,据说能让沉睡的人魂灵安稳。他加快了脚步,青铜剑拄在地上的频率也快了些,左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可他却觉得,这点疼比起心里的急切,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想让她知道,寨子守住了,她的族人安全了,他没有辜负她的托付。
走到竹楼下,他停住脚步,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 不是为了体面,是怕她看到自己满身血污会担心。他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口的疼,慢慢走上竹梯,梯身因他的重量轻轻晃了晃,发出 “吱呀” 的响,他立刻放轻动作,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竹楼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之前熟悉的微弱呼吸声,而是像有人在轻轻翻动被褥。乾珘的心猛地一跳,推开门的手都有些颤抖 —— 他怕这是错觉,怕只是风动,可当他推开门,看到床榻上的景象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纳兰云岫靠在床头,背后垫着阿珠刚换的靛蓝染布枕,枕面上绣的彼岸花在灯光下泛着淡红。她的眼睛睁着,不再是之前那样空洞地望着窗外,而是落在门口的乾珘身上,异瞳里竟有了些神采,像蒙尘的琉璃被擦净了些。更让乾珘心惊的是,她的脸上竟泛着一抹红晕,不是之前的苍白,也不是病态的青灰,而是像健康人似的,带着淡淡的血色,连嘴唇都有了些红润。
“云岫……” 乾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手里的青铜剑 “哐当” 掉在地上,他却顾不上捡,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下,伸出手,又在半空中停住 —— 他怕这是梦,怕一碰就碎了。
阿珠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陶碗,碗里是刚熬好的 “还魂草汁”,见乾珘回来,惊喜地压低声音:“王爷,您回来了!圣女刚才醒了,还喝了小半碗药,精神好多了呢!”
乾珘没理会阿珠,目光死死盯着纳兰云岫的脸,那抹红晕在灯光下越来越清晰,可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 他在京城见过太多回光返照的例子,宫里的老嬷嬷说过,人将死时,魂灵会暂时归位,身体会出现短暂的好转,可这好转,却是最后的光芒,很快就会熄灭。
“你…… 回来了。” 纳兰云岫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有力些,却依旧带着虚弱的颤音,她的目光落在乾珘染血的战袍上,异瞳里闪过一丝担忧,“伤…… 疼吗?”
乾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满身血污,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条都被染红了。他连忙将左臂往后藏了藏,挤出一个笑容:“不疼,都是小伤,黑风寨的人已经被打跑了,寨子里安全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 那手比之前暖了些,却依旧很轻,像一片羽毛。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轻轻颤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虚弱。她的目光慢慢移到他的左臂,显然没信他的话,却也没再追问,只是抬起另一只手,那手很细,手腕上还留着施术时骨刀划的淡粉色疤痕,她轻轻拂过乾珘紧蹙的眉头,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乾珘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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