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过第三响,苗寨的夜就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山风裹着松针的冷意,顺着禁地石牢的透气窗钻进来,落在乾珘裸露的手腕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他靠在冰冷的玄武岩石壁上,后背贴着的石面还带着白日晒过的余温,却抵不住石牢深处渗出来的阴寒 —— 这阴寒不是普通的凉意,是混着 “守牢蛊” 气息的冷,像有无数只细小的虫,正顺着衣料的缝隙往骨头里钻。
石牢的空间不大,约莫一丈见方。地面是整块青石凿平的,中央留着一道浅沟,沟里积着半沟浑浊的水,是白天苗兵泼的,据说掺了 “避魂蛊” 的汁液,能防止外客的魂魄惊扰地脉。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 “驱邪蛊纹”,纹路呈螺旋状,从地面一直绕到顶,是用 “蛊虫齿刀” 一点点凿出来的 —— 那刀是用成年山魈的獠牙磨制而成,刀身上还嵌着 “镇邪蛊” 的虫卵,每到月圆之夜,蛊纹就会泛出淡红色的光,像是在呼吸。
乾珘的目光落在牢门处。那是扇三尺厚的楠木门,门板上裹着一层铜皮,铜皮的接缝处嵌着银线,银线里裹着 “绊脚蛊” 的幼虫,只要有生人靠近,幼虫就会发出 “嗡嗡” 的轻响。门栏下还埋着三枚 “预警蛊” 的卵,是苗疆特有的 “听音蛊”,哪怕是老鼠跑过,卵都会震动,更别说人了。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宿醉般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亲卫林忠闯禁地伤人的消息,是傍晚换班的苗兵闲聊时漏出来的 —— 两个苗兵靠在牢门外的石阶上,用生硬的中原话抱怨,说 “中原人的刀太快,伤了阿武的胳膊”,说 “岩刚长老发了火,要找圣女讨说法”。每一个字都像石子,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原本就乱的思绪更沉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场近乎偏执的追寻,会变成如今的局面。在大晟朝时,他是金尊玉贵的亲王,出行时有千骑护送,说话时无人敢驳,哪怕是父皇,也会让他三分。可到了苗疆,他成了擅闯祭坛的外客,成了污染圣泉的祸根,连亲卫的忠诚,都变成了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云岫……”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的,羊脂白玉制成,上面刻着一朵月蝶花,花瓣的纹路细得能看清脉络。母亲说这玉佩是她从家乡带来的,能 “护他平安,引他寻根”。他以前总当是戏言,直到在市集上看到云岫的那一刻 —— 她穿着玄黑的苗裙,站在卖蛊草的摊子前,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那双左蓝右紫的异瞳扫过来时,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都发疼。
从那时起,他就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跟着她来苗疆,闯她的火神祭,甚至被关在这石牢里,都像是早就写好的命。可这份命,却让他连累了太多人 —— 受伤的苗兵,惶恐的族人,还有…… 那个总是冷着脸,却在祭坛上用圣蝶救他的女子。
“笃、笃、笃。”
极轻的脚步声突然从石牢外的通道传来,不是苗兵巡逻时的皮靴声 —— 苗兵的靴底钉着铜掌,踩在石板上会发出 “噔噔” 的响,而这脚步声,轻得像猫踩在棉絮上,只有偶尔碰到通道壁上的钟乳石,才会传来一丝细微的碰撞声。
乾珘猛地直起身,后背离开石壁时,带动了腰间的玉带,玉带上的玉佩轻轻晃动,发出 “叮咚” 的轻响。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牢门的缝隙 —— 外面的月光很亮,透过楠木门的缝隙,能看到一道细长的光影,正缓缓往这边移动。
那光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牢门外。乾珘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 那道影子的轮廓他太熟悉了,是云岫。她的头发没有绾,长发披散着,垂到腰际,影子里能看到发丝随风微动的弧度;她手里似乎没拿东西,只有衣袖垂在身侧,随着呼吸轻轻晃着。
“谁?” 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
门外的影子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像月光落在冰面上的声音:“是我。”
乾珘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牢门边,双手抓住楠木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栏杆的缝隙很窄,只能勉强看到门外的景象 —— 云岫站在月光里,穿着一身玄黑的苗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碎的圣蝶纹,每一只蝴蝶的翅尖都缀着米粒大的银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的头发真的没绾,用一根银色的发带松松系在脑后,发带的末端垂着两颗黑曜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偶尔会碰到耳侧的银饰,发出 “叮铃” 的轻响。
“云岫!你……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 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处,又像是做错事的少年见到了要等的人。
云岫没有靠近,只是站在离牢门三步远的地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异瞳 —— 左蓝右紫,在夜色里像两颗浸在水里的宝石,没有任何情绪,却看得乾珘心里发慌。她的目光扫过他的手,扫过他腰间的玉佩,最后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验明真伪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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