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祭前夜的月色,似被苗疆的山雾滤过,清透得不含半分杂质。银辉从靛蓝色的天幕倾泻而下,淌过乾珘竹楼外的凤尾竹梢,将叶片上的夜露映得如同碎银。竹楼回廊下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泛着微凉的莹光,廊柱上挂着的苗疆铜铃,偶尔被晚风拂过,发出 “叮铃” 的轻响,混着远处溪涧的潺潺水声与草间虫豸的低鸣,织就一派山野夜韵。
乾珘已在回廊的竹席上坐了近半个时辰。他今日换了身更显素雅的苗疆常服,靛蓝色麻布裁制的交领上衣,衣襟处用银线绣着极简的山雀纹 —— 这是苗疆男子象征 “守心” 的纹样,腰间系着的藤编腰带,比往日多挂了个巴掌大的银质小盒,盒身刻着驱邪的雷纹,里面盛着母亲留下的半块染魂草膏,据说能安神定气。他面前的矮案上,摆着一套苗疆特有的银质茶具,银壶里温着的是寨后云雾山采的野茶,叶片舒展在沸水中,散发出清苦中带着回甘的香气,两个粗陶茶杯并列摆放,杯沿还留着窑烧时自然形成的冰裂纹,透着几分古朴。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银壶的纹路,目光落在竹楼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上。那里种着几株母亲生前最爱的 “同心草”,叶片成对生长,此刻在月色下泛着深绿的光泽,像极了母亲札记里画的同心蛊伴生草。他想起昨日深夜,自己对着札记反复确认同心蛊细节时的情景 —— 那页泛黄的兽皮上,母亲用炭笔勾勒的蛊虫图谱旁,还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同心蛊者,非控心之术,乃交心之桥,若无心相托,纵成亦枉然。”
“王爷,茶要凉了。” 随从阿吉端着个铜制的温炉走过来,炉里燃着银丝炭,火苗微弱却持久,“需不需要再添些炭火?”
乾珘摇摇头,目光依旧望着空地:“不必,再等等。” 他知道云岫会来 —— 白日里他让阿月送羽衣时,悄悄附了张纸条,用苗疆最细的竹纤维纸写着 “今夜三更,竹楼回廊,有关于蛊术的疑问,盼圣女解惑”。他赌的是云岫对同心蛊的好奇,更是赌她对自己那未说出口的谢意。
阿吉见他神色笃定,便不再多言,将温炉放在矮案旁,轻手轻脚地退到竹楼内。回廊上只剩乾珘一人,银壶里的茶水冒着细微的白汽,与月色交融,竟让他这长生数百年的人,也生出几分烟火气。
约莫三更时分,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轻得像落叶落地。乾珘抬眸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素白身影正缓缓走来 —— 正是纳兰云岫。她今日未穿圣女的正式祭服,而是一身日常的苎麻长裙,裙身用淡青色丝线绣着缠枝蛊纹,那是苗疆圣女特有的纹样,据说能驱避夜间毒虫。她头上未戴银冠,只插着一支蝴蝶形状的银钗,钗尾缀着两颗细小的银珠,走一步便轻轻晃动,却不显轻浮,只添了几分清雅。她手中提着一盏竹编的小灯笼,灯笼里点着松脂烛,暖黄的光透过竹编的纹路洒出来,在她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走到回廊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灯笼垂在身侧,暖光映着她的异瞳 —— 右眸如深紫水晶,左眸似碧蓝宝石,在月色下更显剔透,只是眼底依旧覆着一层淡淡的冰,像未化的雪山融水。“王爷相邀,有何事?” 她的声音清冽如泉,落在夜色里,竟让廊下的虫鸣都弱了几分。
乾珘起身,动作从容地做了个 “请” 的手势,指尖划过粗陶茶杯的冰裂纹,笑容温煦:“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见月色正好,特备了云雾山的野茶,想请圣女品鉴一番。再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灯笼上,“近日翻阅母亲遗物,见其中提及一种名为‘同心’的古蛊,心中有诸多疑惑,思来想去,寨中唯有圣女精通古法蛊术,故冒昧相邀,盼能解惑。”
云岫眸光微动。她本可转身离去 —— 圣女身份尊贵,从不与外男深夜独处,更何况是个屡次打破她心防的中原王爷。但白日里那袭修补完好的百鸟羽衣,此刻还挂在神殿的神龛旁,流光雀羽在烛火下泛着的蓝光,与乾珘竹楼外的月色竟有几分相似。那羽衣上细密的锁灵针脚,还有那罕见的流光雀羽,都在告诉她,这个中原王爷,绝非表面那般风流不羁。她略一沉吟,提着灯笼走上回廊,在乾珘对面的竹席上跪坐下来,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裙摆扫过竹席,带起细微的草木香。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杯茶,而是将灯笼放在矮案旁,暖光刚好照亮案上的银壶与茶杯。“王爷想问什么?” 她直接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耐心 —— 或许是月色太柔,或许是茶香太醇,竟让她那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乾珘也不介意她的疏离,自顾自提起银壶,将温热的茶水斟入粗陶茶杯。茶水清澈,泛着淡淡的黄绿色,茶叶在杯中缓缓舒展,像极了他此刻试图舒展的心意。“本王母亲曾是苗疆巫医,”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白日里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回忆的怅然,“她离世后,本王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卷兽皮札记,上面记载了许多苗疆古法蛊术,其中便有‘同心蛊’。札记云,此蛊若成,可使双方心意相通,悲喜与共,甚至能感知对方的安危。” 他抬眸看向云岫,目光坦诚,“本王从未听闻此蛊,不知圣女对此,可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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