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裹挟着风雨的湿冷,瞬间刺穿了祭棚下原本忙于抢险的喧嚣。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水敲打棚顶和远处传来的焦急呼喝声,提醒着人们危机的真实存在。
无数道目光,惊疑、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恐惧,聚焦在陈远身上。“不洁”、“不吉”,在这信奉鬼神、敬畏天地的时代,是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罪名,尤其当它与正在发生的灾异联系在一起时。
陈远能感到怀中的陶片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也被这恶意的指控所激怒。但他体内那沉寂的混沌元灵,却在这一刻,反常地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沉静的凉意,如同深潭底部涌起的寒流,瞬间抚平了他因愤怒和危机感而翻腾的心绪。
他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大声辩驳,那只会显得心虚气躁。他先是微微侧身,对着面色凝重、目光深邃难测的大巫,以及同样被这变故惊动、眉头紧锁的首领主壬,深深地行了一礼。姿态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然后,他才缓缓转向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得意与恶毒的韦,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韦师兄此言,石针不敢苟同,亦深感惶恐。”他先定下基调,表明态度,却不失礼数。
“师兄指此‘锁纹’为‘不洁之人’触怒神灵之兆,”陈远的目光落回那块引发争议的卜骨,手指虚点向那几条细微的缠绕纹路,“然,据石针所学,此类纹路,在古老传承之中,更多被解读为‘束缚未解’、‘积弊难除’之象,示以外力或旧制阻碍了生机流转,而非特定之人招致神怒。”
他开始引经据典,但引用的并非商族现行的主流解读,而是更为古老、甚至可能已有些失传的卜筮理论。这是他之前在与亘交流以及整理古老档案时,零星获取的知识碎片,此刻被他巧妙地组织起来。
“《巫咸遗篇》有云,”他缓缓道出一个令大巫和几位老贞人都为之动容的古远名号,“‘兆见缠缚,非咎于人,乃困于物,或囿于故’。意为,出现此类缠绕束缚之兆,过错并非在于某人,而是受困于某种积存的物质阻碍,或是受限于陈旧的规矩方法,导致天地之气不得流通,方生灾异。”
他巧妙地将“不洁之人”的指控,转移到了“积弊难除”和“旧制束缚”上。这既反驳了韦的攻讦,又将问题的焦点引向了更宏观、也更符合现状的层面——持续雨水导致的内涝排水不畅,不正是“积弊”(积水淤泥)和“旧制”(原有排水系统不足)的问题吗?
韦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陈远竟能引用出《巫咸遗篇》这等近乎传说的古籍(陈远自然是结合所知信息大胆推测并冠以古名),他强自争辩道:“巫咸之说,虚无缥缈,岂可尽信!况且,即便如你所言是‘束缚未解’,又何以见得不是因某人‘不吉’,才引来了这‘束缚’之厄?”
陈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不再看韦,而是转向大巫和主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而郑重:
“大巫,首领。石针乃东方流落之人,蒙首领与大巫不弃,收录门下,授以卜筮之道,此恩如同再造。石针心中,唯有感激与敬畏,日夜所思,皆是如何精进学识,以报部族,岂敢有半分不敬鬼神、不念恩德之心?”
他先剖白心迹,言辞恳切,让人难以怀疑其忠诚。
“至于‘吉’与‘不吉’,”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外面的雨幕和忙碌抢险的人群上,“石针以为,上苍鬼神,监察的是人心所为,是部族兴衰之大义,而非纠缠于一人一时之微末。若论‘吉’,此刻所有冒雨抢险、护卫粮秣的族人,其奋勇无畏之心,便是大吉!若论‘凶’,坐视灾患蔓延、甚至以虚妄之言扰乱人心、阻碍救灾之举,方为大凶!”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将“吉凶”的定义,从虚无的个人命理,拉回到了实实在在的集体行动与责任担当上。这番话,掷地有声,让不少原本因韦之言而对陈远产生怀疑的人,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方才大巫解读兆象,明确指出‘当有所为’,‘力行疏导可解’。”陈远趁热打铁,再次引用大巫的权威解读来加强自己的立场,“此乃神意所示之正道!吾等贞人,承天命,通鬼神,更应顺应此兆,指引族人奋力救灾,破除‘束缚’(积水淤泥),畅通‘生机’(排水沟渠),方不负贞人之责,不负神灵所托!而非在此风雨危难之际,妄加揣测,以莫须有之罪名,行内耗攻讦之事,徒令亲者痛,而延误救灾良机!”
他句句不离“救灾”,字字紧扣“神意所指的正道”,将韦的指控定性为“内耗攻讦”、“延误良机”,站在了道德和责任的制高点上。同时,他再次强调了自己作为贞人“指引救灾”的职责,将自己牢牢地绑定在积极行动的阵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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