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谷地的血腥气仿佛浸透了陈远的衣衫,久久不散。
他带着一身疲惫与沉重,继续向东而行。沿途所见的景象,比之战场的惨烈,更多了几分无声的绝望。村庄愈发凋敝,田地多有荒芜,流民如同秋季的落叶,被战乱的狂风吹得四处飘零。道路上不时可见被遗弃的尸骨,乌鸦盘旋其上,发出刺耳的聒噪。
“石针先生”的名声,在这乱世之中,传播得更快,却也更加沉重。人们寻求他的救治,不仅仅是为了身体的病痛,更是为了从他这里,获取一丝渺茫的安全感,以及关于这个动荡时局的消息。陈远在行医换食的同时,也如同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碎片。
起初,流传的消息还围绕着后羿代夏的“壮举”。在一些曾被太康苛政所苦的偏远地区,甚至有人将对后羿的恐惧,扭曲成了一种畸形的拥戴,认为他结束了太康的昏聩统治。但很快,这种声音便被另一种更加阴郁、更加令人不安的传闻所取代。
后羿其人,勇武有余,却非治国之才。他沉迷于田猎,耽于享乐,将政事逐渐委于一个名为“寒浞”的臣子。
寒浞之名,开始如同沼泽中的毒瘴,在流民的低语、行商的交谈、甚至伤兵弥留之际的呓语中,频繁出现。
“……听说,后羿大王如今最信任的,就是那个寒浞……”
“可不是吗?政令皆出自寒浞之手,他提拔亲信,排除异己,手段狠辣着呢……”
“唉,刚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我有个远亲在都城附近,说赋税比太康时更重了,稍有不从,便被扣上‘夏室余孽’的帽子,家破人亡啊!”
“寒浞……此人心术不正,据说极善谄媚,又包藏祸心……”
陈远在一个刚被他用石针缓解了腹痛的老篾匠口中,听到了更为具体的描述。老篾匠的儿子曾被抓去阳城服过短暂的劳役,侥幸逃回。
“那寒浞,面上总是带笑,说话也客气,但眼神……哎呦,老汉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冷飕飕的。”老篾匠压低了声音,浑浊的眼中带着恐惧,“他手下养着一帮子人,专司刺探、告密。都城内外,人人自危,不敢多言。后羿大王……怕是已被他架空了哟!”
架空。这个词让陈远心中一凛。他深知,一个被权臣架空的君主,一个手段酷烈、野心勃勃的权臣,对于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王朝意味着什么。这不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滑向了更深沉的、充满阴谋与血腥的政治泥潭。
数日后,陈远途经一个位于两山坳之间、相对隐蔽的小村落。村落口聚集着一些面带忧色的村民,中间围着几个刚从西边换盐回来的村民,他们带来的消息,如同投下了一块寒冰。
“变了!都城里彻底变了天了!”一个换盐的村民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后怕,“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怎么回事?快说说!”其他村民急切地追问。
“寒浞……他,他把后羿大王给……给杀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个消息被证实,陈远还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弑主篡位!寒浞的狠辣与果决,远超他的想象。
“不止呢!”另一个换盐者补充道,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寒浞杀了后羿大王之后,还……还霸占了大王的妻妾,将其子嗣全部诛杀!听说……听说用的是‘醢’刑(剁成肉酱)……”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少妇人吓得捂住了嘴。诛灭族嗣,甚至加以酷刑,这是最为酷烈、最为令人发指的清算,意在彻底铲除前朝影响,震慑所有潜在的反抗者。
“现在阳城内外,全是寒浞的兵马和耳目。他自立为王,颁布了更严苛的法令,到处搜捕所谓的‘逆党’,其实就是清除不服从他的人。我们回来时,路上盘查得厉害,看到形迹可疑的,不由分说就抓走……”换盐的村民声音颤抖,“这世道,真是没活路了……”
寒浞当道。
这四个字,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听闻此消息的人心头。相比于后羿凭借勇武的“代夏”,寒浞的上位,充满了背叛、阴谋与血腥,预示着一段更加黑暗、更加恐怖的统治时期即将来临。
陈远沉默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工师亶那张谄媚而阴险的脸。以工师亶的投机本性,在寒浞当权的局面下,他必然会更加卖力地攀附新主,甚至可能因为之前的“功劳”(如私开城门)而获得更高的权位。这意味着,自己这个知晓他部分秘密的“已死之人”,潜在的危险性又增加了几分。
他在这个村落停留了两日,救治了几个因惊吓和营养不良而病倒的村民。村落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夕,人们交谈时都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
离开村落的那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冰冷的秋雨。雨水敲打着枯黄的树叶和泥泞的道路,更添几分萧瑟。陈远戴着斗笠,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中,思绪如同这纷乱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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