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缝外窃听来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陈远心中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工师亶私贩铜料,勾结东方商贾,背后可能牵扯到更高的权贵……这些信息碎片拼凑出的图景,比他预想的更加凶险。阳城这潭水,不仅浑浊,更深不见底。
他沉默地回到屋内,副手立刻递上一碗刚烧好的热水,眼中带着询问。陈远没有隐瞒,将听到的关于工师亶的对话简要说了一遍。
副手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私贩铜料?这可是夷族的大罪!工师亶竟敢……”他倒吸一口凉气,“巫首,此事非同小可!若他背后真有人,我们知晓了此事,恐怕……”
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后面的话副手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他们现在是“已死”之人,隐匿在暗处,一旦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后果不堪设想。
陈远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如水。他走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望着外面被高墙切割的一方天空。阳光依旧,但他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正在缓缓收紧。
“此地不宜久留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副手身体一震,独臂下意识地握紧:“巫首,您的意思是……我们离开阳城?”
“不是‘我们’,”陈远转过身,目光扫过副手和一旁如同石雕般沉默却同样绷紧了身体的石腿,“是我离开。”
“不行!”副手脱口而出,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巫首,您刚刚苏醒,身体还未恢复!外面世道不太平,您一个人能去哪里?属下等虽然无能,但拼死也能护得巫首周全!”
石腿虽未说话,但上前一步,那坚定的姿态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远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如此。“你们的忠诚,我深知。”他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坚定,“但正因如此,你们更不能跟我走。”
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蘸碗中清水,在粗糙的木面上划动着。“第一,我的身体正在快速恢复,远超常人,独自行动反而更灵活隐蔽。第二,工师亶之事,如同悬顶之剑,我们不知其背后势力多大,也不知他们是否已有察觉。三人同行,目标太大,极易暴露。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你们需要留下。这里是我们经营多年的据点,虽然破败,却是一处根基。仲还在金工坊,他能接触到消息。你们留下,暗中观察工师亶及其党羽的动向,收集证据,了解阳城乃至王畿的局势变化。这比盲目跟着我流亡,更有价值。”
他手指在木面上重重一点:“我需要眼睛和耳朵,留在阳城。而你们,就是我最好的眼睛和耳朵。”
副手和石腿沉默了。陈远的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他们不怕死,但巫首的命令和长远的布局,让他们无法反驳。
“可是……巫首您一个人,要去哪里?如何生存?”副手的声音带着哽咽。
陈远收回手指,水痕在木面上缓缓蒸发。“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东方,或者南方。我会避开大的城邑,先寻一处偏僻村落或山林蛰伏,彻底恢复元气,同时了解当今真正的天下大势。”他看向副手,“我离开后,你们要如常生活,不可露出任何破绽。与仲的联系要更加小心。若……若事不可为,或我有新的安排,会设法传递消息回来。”
他走到屋内一角,那里堆放着他沉睡期间,副手和石腿凭记忆和他之前留下的零星笔记,整理出来的一些物品——几包常用的草药,一小袋精心打磨的石针(用于针灸和缝合),一些火镰、引火绒,还有一小卷鞣制好的、可用于书写或绘制地图的薄羊皮,以及寥寥几枚作为硬通货的贝币。东西不多,但都是生存的必需品。
陈远仔细地将这些物品分类,用油布包裹好,放入一个不起眼的、用旧兽皮改制的行囊中。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副手和石腿默默地在一旁协助,将最后几块耐储存的肉干和炒黍米饼塞进行囊的缝隙。
“记住,”陈远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系紧袋口,沉声道,“从此刻起,‘远’已真正死去。你们守着的,只是一个空院子,和一段过去的记忆。无论听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不许轻举妄动。保全自身,蛰伏待机,这是命令。”
“是!巫首!”副手和石腿单膝跪地,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没有月光,只有浓重的乌云遮蔽了星子,夜色深沉如墨,正是潜行的最佳时机。
陈远换上了一身副手找来的、最普通不过的深色麻布衣裤,脚上是结实的草鞋,行囊斜挎在肩后。他最后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那股沉疴尽去、生机复苏的力量正在四肢百骸中涌动,支撑着他的行动。
他走到院门后,侧耳倾听。坊间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和更夫悠长而飘渺的梆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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