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小院主屋的过程,短暂而隐秘。副手搀扶着陈远,如同搀扶着一缕幽魂,脚步放得极轻,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石腿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院墙的阴影下,对着陈远的方向,深深地低下头,那沉默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他五年未变的忠诚。没有多余的问候,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确保这短暂的移动无人察觉。
主屋内部,比陈远记忆中更加简陋,却也异常整洁。一张粗糙的木榻,一张方几,几个陶罐,便是全部家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干燥泥土的气息,显示出副手和石腿在此长期生活的痕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地面被清理得格外干净,那里原本是通往地下暗格的入口,如今已被彻底填平、夯实,看不出丝毫异样。
“巫首,您先在此歇息,属下这就去准备热水和吃食。”副手将陈远安置在榻上,低声说道。
陈远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感受着屋内相对稳定的温度,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但他不能睡,至少现在不能。他需要信息,需要尽快重新拼凑起对这个时代的认知。
副手动作很快,先是端来了一瓦罐温热的、加了少许盐和野菜的粟米粥,又很快烧好了热水。陈远没有让人伺候,他强撑着身体,用温热的水仔细擦洗了身体。五年沉睡积攒的污垢被洗去,露出底下苍白但肌肉线条依稀可见的年轻躯体,与他那双经历过太多、显得过于沉静甚至苍老的眼睛形成了诡异而矛盾的对比。他换上了副手找来的、虽然旧却浆洗干净的麻布衣物,顿时感觉清爽了许多,连带着精神也振奋了些许。
他坐在榻边,慢慢地喝着那碗寡淡却暖人心脾的粟米粥,每一口都仔细咀嚼,感受着热量和力气一丝丝地回到体内。副手和石腿安静地守在一旁,没有打扰。
吃完粥,陈远放下陶碗,目光扫过两人。“说吧,把你们知道的,这五年里阳城,乃至更大范围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无论是王庭的更迭,还是坊间的流言。”
副手与石腿对视一眼,由口齿更伶俐的副手开始禀报。他所说的,大多与之前在仓房内提及的吻合——太宰病逝,其势崩塌;公子奭失势沉寂;工师亶地位稳固,似乎已高枕无忧。
“还有一事,”副手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约莫两年前,王畿之西的有扈氏,据说因不满赋税和征役,发生了叛乱。规模不算太大,但王师征伐也耗费了些时日,才将其平定。如今西边道路管制仍严,往来商旅盘查甚紧。”
有扈氏叛乱……陈远目光微凝。这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是夏启死后,太康时期才发生的事情?还是更晚?时间的细节在他漫长的沉睡和多次穿越中已有些模糊,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表明看似稳固的夏后氏统治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坊间工匠、庶民,平日里都谈论些什么?”陈远追问,高层变动固然重要,但底层的声音往往更能反映真实的世情。
副手想了想,道:“大多是些家长里短,今年收成如何,哪个工坊活计多些。偶尔也会谈论王庭之事,多是道听途说。有说大王(指太康)耽于游猎,久不在都城的;也有说几位公子暗中较劲,阳城恐再生波澜的;还有……一些关于西边叛乱的传闻,说法不一,有的说有扈氏得了天神相助,有的说王师杀戮过甚……”
陈远默默听着,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太康失德,诸子争权,边患频仍——这与他所知的那个夏王朝的中衰轨迹,似乎在慢慢重合。
这时,一直沉默的石腿,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有些嘶哑低沉的声音:“粮……价涨了。盐,也贵。”
陈远立刻看向他。石腿话语简短,却往往直指核心。
副手连忙解释:“是,巫首。近一两年,阳城及周边的粮价和盐价,确实在缓慢上涨。尤其是去岁,收成不算太好,今年开春以来,市面上的粮食就明显紧了。太宰府……嗯,现在是新的司徒在管这些事,似乎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工匠们私下抱怨不少,说是挣的贝币,能换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民生维艰。陈远心中了然。赋税、征役、再加上底层物资的匮乏,这几乎是所有王朝动荡的前兆。
“金工坊内呢?可有什么特别之事?”陈远将话题拉回身边。
副手回道:“工师亶依旧把持着坊内大小事务,用的多是他的亲信。他如今似乎对炼制更精美的青铜礼器颇为上心,耗费颇大。坊内工匠被驱使甚苦,但敢怒不敢言。仲在里面,也多是埋头干活,不敢打探太多,以免惹人怀疑。”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仲前几日隐约听到风声,说工师亶似乎在暗中接触一些来自东方的商贾,具体所为何事,就不清楚了。”
东方商贾?陈远眉头微蹙。东方,那是日后商族崛起的区域。工师亶一个夏王朝的工师,与东方商贾暗中往来,是想做什么?私贩铜锡?还是另有图谋?这消息看似微不足道,却让陈远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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