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金工坊,气氛与离开时已截然不同。
工师亶依旧在那片烟火缭绕、叮当作响的工坊区域迎接了他,但那份曾经因陈远展现炼金之术和救治工匠而生的些许敬意与热切,已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审视与疏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公式化,眼神在扫过陈远身后那群伤痕累累、却隐隐透着一股沙场戾气的残兵时,更是闪烁不定。
“远工正……不,听闻如今该称‘远巫首’了?” 工师亶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试探,“平安归来便好。太宰已有吩咐,工正仍在此效力,一应待遇如旧。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副手、仲等人,“工坊重地,规矩森严,非匠造人员,恐不便久留。”
这是要将他与这些生死与共的部下隔开。陈远心中明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工师所言极是。他们伤势未愈,还需静养。不知工坊左近,可有闲置屋舍可供暂居?”
工师亶沉吟片刻,指向工坊边缘一处堆放废旧物料、相对独立的破败小院:“那里倒有几间废弃的仓房,稍加整理,或可栖身。”
条件简陋,但至少离得近,便于照应。陈远点头应下:“多谢工师。”
安顿好部下,陈远再次踏入那片熟悉的、充斥着烟火与金属气息的工坊。匠人们依旧在忙碌,但投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意味——好奇、敬畏、猜测,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他“巫首”的名号以及带领残兵从绝境归来的事迹,显然已在这王都一隅悄然传开。
他没有急于重新投入冶炼研究,而是先花时间观察。他注意到,工师亶对他似乎更加“关照”了,不仅将最杂乱、最边角的一块区域划给他“继续钻研”,还“贴心”地派了两名“学徒”协助,实则是寸步不离的监视。工坊内关于新矿石和冶炼法的讨论也似乎被有意无意地压制了,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陈远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沉静。他仿佛全然未觉,每日只是在那片堆满废料的角落里,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带回的矿石样本,记录着数据,偶尔用那座小型鼓风炉进行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重复性的测试,进展缓慢,仿佛真的被之前的遭遇磨平了锐气。
白天,他混迹于工匠之间,看似随意地闲聊,实则不动声色地收集着信息——关于工坊的日常运作,关于物料进出流程,关于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和废弃的设施。他甚至借口需要烧制一些特殊的陶制器具(用于盛放腐蚀性药剂或进行高温实验),重新拾起了之前在驿馆尝试的制陶手艺,并“虚心”向工坊里一位寡言的老陶工请教窑炉的构造和火候控制。这看似不务正业的行为,反而让工师亶和监视者放松了些许警惕。
然而,就在这表面的平静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其隐晦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开始如同水下暗礁般,悄然浮现在陈远的感知中。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并非来自肌肉的酸痛或精神的损耗,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某种支撑着这具年轻躯壳的、无形的能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起初很微弱,像是错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独自躺在那间分配给工正的、比客舍更为简陋的居所里时,他能清晰地“听”到身体内部传来的、某种规律的、如同潮汐般退却的“声响”。那不是耳朵能捕捉的声音,而是一种内在的感知,仿佛细胞层面的活力正在一点点沉寂,一种深沉的、无法抗拒的困倦感,如同冬日逐渐封冻的湖面,正从四肢百骸的深处弥漫开来。
是沉睡的预感!
陈远的心脏骤然收紧。虽然距离上一次在部落山洞中苏醒,按照这个时代的纪年粗略估算,尚不足六十年之期,但联想到木隐长者曾提及的“混沌元灵”的不稳定性,以及自己穿越时空可能带来的变量,沉睡周期出现波动,并非不可能!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一次的预感,比上一次在部落时,来得更早,也更……强烈。那种生命活力被无形抽离的感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宿命般的压迫感。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这次沉睡的时间,可能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长,那倦意深处,带着一种近乎永恒的冰冷。
他猛地从简陋的床铺上坐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借着从破窗渗入的惨淡月光,他摊开自己的双手。手掌依旧年轻,皮肤光滑,充满力量。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那蓬勃表象之下,正在悄然滋长的、如同根须般蔓延的倦意。他尝试调动精神力,发现也比平日滞涩了些许,虽然影响微乎其微,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怎么办?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部落巫医。他是阳城的工正,是十名残部誓死追随的“巫首”,是与有莘氏定了姻亲的未婚夫婿,更是被隐藏在暗处的“贵人”视为眼中钉的猎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伏羲纪元之长眠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伏羲纪元之长眠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