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巍峨的轮廓在夕阳下如同镀了一层血金,肃穆而压抑。穿过外围哨卡,踏上那条通往王都的、被无数车马人流踩踏得坚实的官道,熟悉的喧嚣与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却再也无法让陈远产生初来时的震撼与疏离。此刻的他,心如古井,唯有水面下暗流涌动。
城门的守卫显然已接到通报,验明身份(主要是那半块姒庚的腰牌和残存卫士身上无法作假的王师制式装备)后,并未过多盘问,只是看向他们这一行残兵败将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探究。尤其是对被众人隐隐护卫在中央、手持巫师木杖、年轻得过分的陈远,更是多看了几眼。
没有欢迎,也没有立刻的诘难。他们被径直带往王宫外围一处负责接待往来信使、低级官员的简陋驿馆安置。条件比客舍差了许多,但至少有了遮风挡雨的屋顶和相对安全的墙壁。
“在此等候太宰召见。” 引领他们的低级属官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态度算不上恭敬,却也合乎规矩。
驿馆狭小的院落里,幸存的十人默默卸下行装,处理着连日奔波后愈发不堪的伤势。气氛沉默而凝重。回到这权力中心,每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形的、远比黑齿部石斧更令人窒息的压力。
陈远将副手和仲叫到一旁。
“我们回来了,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陈远的声音压得很低,“见到太宰,我会如实禀报洪水、流民以及姒百夫长殉职之事,但关于黑齿部的袭击和那些‘贵人’……” 他目光扫过两人,“暂时按下不提。”
副手独臂紧握,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巫首思虑周全。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指认,反遭其害。”
仲也道:“我们都听巫首的。”
“那个俘虏,” 陈远看向被单独关在角落小屋里的黑齿部人,“是关键。必须保住他的命,但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真正的价值。副手,你伤势最重,留在驿馆,‘看管’他,也看好我们剩下的家当。仲,你带两个机灵的兄弟,轮流在驿馆外盯着,留意任何可疑的眼线。”
“明白!” 两人领命而去。
安排妥当,陈远才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他靠坐在冰凉的土墙边,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反复推演着见到太宰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该如何应对。
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对那场阴谋的知情,至少表面上不能。他需要扮演好一个侥幸从洪水与流民中逃生、悲痛于长官殉职、一心只想完成勘探使命的“工正”角色。但同时,他又必须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将某些信息,比如黑齿部的异常活跃, subtly 地传递给太宰,借太宰之手去查。
这是一场走钢丝般的表演。
等待召见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一天,两天……王都似乎将他们遗忘在了这偏僻的驿馆。期间,只有医官来为重伤的副手换过一次药,送来的食物也仅仅是维持生存的最低标准。
这种刻意的冷遇,反而让陈远更加确定,阳城内部对于他们的回归,存在着不同寻常的关注和博弈。
他利用这段难得的空闲,开始整理思绪,并将一些重要的信息,用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简化符号,记录在几张薄薄的、从驿馆杂物中寻来的鞣制过的羊皮上——关于黑齿部俘虏的口供关键点,关于有莘氏的观察与其纺织技术的价值,关于沿途所见灾情和农业改良的初步设想,甚至包括他对那“四指老者”和“持鞭青年”的模糊侧写。
第三天下午,就在陈远指导石腿和另一名卫士,用驿馆角落废弃的黏土,尝试捏制更规整、壁厚更均匀的陶坯(他借口需要容器盛放草药,实则是想验证记忆中一些简单的制陶改良技巧,如慢轮修整和控制窑温)时,太宰的召见终于来了。
来的依旧是那名之前传达过命令的属官,态度依旧平淡。
“远工正,太宰召见,随我来吧。”
陈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虽然破旧却浆洗过的麻布衣,将巫师木杖交给石腿保管,只身跟着属官,再次踏入了那座深沉似海的宫城。
还是那座幽深的大殿,光线依旧晦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料与权力交织的沉重气息。九鼎依旧如同沉默的山岳,矗立在殿堂中央,散发着亘古的威压。
太宰端坐在那张铺着华丽兽皮的矮榻上,身形似乎比之前更显清癯了一些,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在陈远踏入殿门的瞬间,便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臣,工正远,奉命勘探归来,拜见太宰。” 陈远依礼躬身,声音平稳,带着适当的疲惫与沉痛。
“起来吧。” 太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姒岷呢?”
陈远保持着躬身的姿态,用一种沉痛而清晰的语调,开始陈述:“回太宰,臣等奉命西行勘探,途中遭遇数十年未遇之特大洪水,河谷尽成泽国,道路断绝。姒百夫长带领臣等避于高地,组织自救,然粮草匮乏,又遇大股凶悍流民袭击……姒百夫长为护卫臣等及勘探成果,身先士卒,力战……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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