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幽深,光线从高大的门扉和屋顶特意留出的采光口投入,在弥漫的香料烟雾中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空气凝滞,带着陈远从未体验过的、混合了权力、神秘与庄严肃穆的沉重压力,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地钉在大殿中央那九尊巨物之上。
那是九尊巨大的青铜鼎。
它们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看似随意、却又暗合某种古老韵律的方式,分布在大殿的核心区域。
鼎身巨大,目测最小的一尊也需两人合抱,最大的更是如同小山,高达丈余。
它们的形制古朴雄浑,并非后世常见的规整圆形或方形,而是带着明显的、早期青铜器的粗犷与力量感。
鼎腹深邃,三足或四足(因角度和光线,陈远无法全部看清)如同巨兽的利爪,牢牢抓握着地面,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已存在。
鼎身之上,铸刻着繁复无比的纹饰。并非后来商周青铜器上那种高度抽象化、规范化的饕餮纹、夔龙纹,而是更为原始、更为写意,也更为磅礴大气的图案。他看到了翻滚的云气,奔腾的河流,连绵的山脉,以及无数形态各异、或狰狞或威严的奇异鸟兽、神人形象。
那些纹路深峻,在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青黑厚重的色泽,充满了岁月沉淀的力量感。其中一尊离他较近的大鼎上,清晰地铸刻着一条巨大的、首尾相连的龙蛇图案,龙身缠绕鼎腹,鳞甲分明,龙首高昂,透着一股吞噬天地的气势。
这就是九鼎!
大禹划分九州,收天下青铜铸就的九鼎,象征王权,代表天下!
它们不仅仅是九件巨大的青铜礼器,更是这个初生王朝合法性的物化象征,是凝聚了无数部落信仰、恐惧与臣服的精神图腾。
站在它们面前,陈远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带来的那点粗浅的冶炼知识,在这凝聚了一个时代力量与智慧的造物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能感受到那冰冷却又仿佛有生命律动的青铜鼎身散发出的无形力场,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理重量的、精神层面的绝对威压——“九鼎之重”,重逾山岳,压得人灵魂战栗。
“见到九鼎,为何不跪?”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从大殿深处传来。
陈远猛地回神,这才将目光从九鼎上艰难移开,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端坐于矮榻之上的高大身影,并非他想象中的夏王(根据模糊的历史碎片,此时的夏王或许是姒扃或其兄弟?他无法确定),而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玄色(黑中扬红)的、绣有复杂云雷纹饰的麻帛长袍,头戴一顶高耸的、前圆后方的玄冠,手中握着一柄玉圭。虽然年老,但身姿挺拔,不怒自威,气势丝毫不逊于那九尊巨鼎。
姒岷此刻正恭敬地侍立在这位老者身侧稍后的位置,微微垂首。
陈远心脏狂跳。他不知道这位老者的具体身份,但必然是夏王朝最顶层的权贵,或许是宗室长老,或许是大巫,甚至是摄政的重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照之前姒岷简单教导的礼节,躬身行礼,用尽量清晰沉稳的声音回答:
“远方部落之巫,‘远’,拜见尊上。初见王器,心神震撼,失礼之处,望尊上恕罪。”
他没有下跪,因为他并非夏王直接臣属,作为部落巫,保持一定的独立姿态或许更为有利,也符合他“远方来客”的身份。
老者深邃的目光在陈远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他没有追究跪拜之事,而是缓缓开口:“姒岷回报,言你懂得‘点石成金’之术,能自河滩杂石中,炼出可用于兵刃之‘吉金’?”(吉金,青铜的古称)
“不敢称术。” 陈远谨慎应答,“只是偶然识得蕴含‘金’力之石,并尝试以烈火煅烧,借风力助燃,侥幸得其一二。此法粗陋,产出甚微,远不及王都匠造精妙。”
他姿态放得很低,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瞥了一眼那巨大的九鼎。能铸造出如此宏伟的青铜重器,阳城的冶炼技术绝对不容小觑。
老者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玉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大殿中回荡:“天下能炼吉金者,非止阳城。然各地所出之金,品质各异,铸造之法,亦有高低。”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你既来自远方,可知你所用之‘金石’,与王都所用,有何不同?你之‘风火’之法,与匠坊之‘范铸’之法,孰优孰劣?”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且专业的问题,直指核心。既是考校,也是试探。
陈远心念电转。他不能露怯,也不能过于张扬。他回忆着那堆矿石的成分,结合对九鼎的观察(虽然看不清细节,但能感受到其铸造的巨大和纹饰的复杂),谨慎地回答:
“回尊上,我所见河滩之石,色青带褐,质坚而沉,熔炼后所得之金,色偏青黄,性硬而脆。观王都重器,” 他再次看向九鼎,语气带着适当的敬畏,“器型雄浑,纹饰古奥,非大炉高温、精妙范模不能为。所用之金,想必更为精纯,且懂得调配他石(指锡、铅等),使其坚利且韧,方能承此重器之形,显此繁复之纹。我之‘风火’,仅是取金之始,王都‘范铸’,方是成器之终,犹如坯土与陶器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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