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羲,眼神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发现猎物的雄鹰。
他毫不犹豫地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
早已等候在岸边的几个最为健壮的战士,如同下山的猛虎,纷纷跃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接过陈明他们手中那瞬间变得异常沉重、并且剧烈晃动的网绳。
低沉的、富有节奏的号子声立刻在河面上响起:“嘿——呦!嘿——呦!” 众人齐心协力,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踩着湿滑的河底,艰难地、一步一顿地将那仿佛活过来的渔网向岸边拖拽。
当渔网那沉甸甸的底部终于离开水面,被彻底拖上岸边浅滩的那一刻,整个河岸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彻底沸腾了!
网中,是一片令人瞠目结舌、银光耀眼的景象!无数条大小不一的鱼儿,覆盖着湿润闪亮的鳞片,在网中拼命地翻跳、扭动、拍打着尾巴,激起无数纷乱的水花和四溅的泥点。
那密密麻麻的数量,那扑腾跳跃的活力,远远超过了部落以往任何一次,哪怕是收获最丰厚的集体捕鱼所能想象的极限!
鱼儿挣扎时发出的“噼啪”声、族人们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天空的狂喜欢呼声、孩子们兴奋到极致的尖叫与奔跑声,混杂着河水的腥气与泥土的气息,汇成了一曲原始而狂野的、充满了生命力和劫后余生般喜悦的交响乐。
云是第一个冲上前来的,她看着网中那一片令人眼花缭乱、象征着生存与希望的银光闪烁,激动得小脸通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猛地抓住陈明湿透冰凉、还在微微颤抖的胳膊,不顾一切地又蹦又跳,嘴里叽叽喳喳,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赞美和惊叹的词语。
之前参与编织、脸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怀疑神色的那些女族人,此刻看着那堆积如山、活蹦乱跳的渔获,眼神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由衷佩服和彻底信服、甚至带着些许敬畏的目光。
羲大步流星地走到岸边,他先是低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仔细地看着那堆还在不断弹动的、数量惊人的鱼山,仿佛在确认这并非幻觉。
然后,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刚从河里爬上来、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头皮、冷得脸色发白、嘴唇乌紫却依然难以抑制地露出如释重负笑容的陈明身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直接将自己肩上披着的一件干燥温暖的、不知是取自何种凶猛野兽的、厚重而珍贵的皮毛,用力一抖,然后亲手披在了陈明冰冷颤抖的肩膀上,将那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
然后,他伸出那只骨节粗大、布满新旧伤疤的右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了握陈明冰冷的上臂,那力量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认可和发自内心的赞赏,仿佛要通过这接触,将一份属于战士的荣誉传递给他。
巫也拄着他那根盘得光滑的木杖,缓缓走了过来。
他没有去看欢呼的人群,而是先蹲下身,带着一种科学考察般的严谨,仔细查看了那个刚从水里提上来、里面装着好几条格外肥硕大鱼的鱼笼结构,又伸出手,用指尖细细摩挲着那还在不断滴水的、由藤蔓纤维编织而成的渔网,感受着其上的结节与韧性。
他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最终,所有这些光芒都化为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参透了某种天机的叹息。
他抬起头,望向陈明,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清晰可见的、带着深刻赞许意味的浅浅笑容,这笑容,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分量。
当晚,部落中心燃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都要明亮的篝火,火焰蹿得老高,几乎要舔舐到低垂的夜幕。
火上架满了串在新鲜树枝上、烤得滋滋作响、表皮金黄焦脆、油脂不断滴落火中激起更多火苗的肥美大鱼,巨大的陶罐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奶白色、散发着浓郁鲜香的鱼汤。
空气中弥漫着前所未有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鱼鲜香气,这香气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部落上空的饥饿与阴霾。
每个人都分到了足够饱腹、甚至可以说是丰盛的食物,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圆滚滚的,大人们脸上洋溢着满足、轻松和发自内心的笑容。
久违的、洪亮的欢声笑语取代了连日的愁云惨淡和压抑叹息,整个部落仿佛重新注入了旺盛的生命力。
陈明坐在温暖的火堆旁,身上紧裹着羲亲手赠与的、带着首领气息和体温的厚重兽皮,手里端着一碗云刚刚为他盛来的、热气腾腾的鱼汤。
温暖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踏实感。
他看着眼前这片充满了生机、活力与喜悦的景象,感受着周围族人投来的、已经彻底转变为友善、尊重、甚至带着依赖的目光。
他知道,渔猎新法的成功,其意义远不止是为部落找到了一条稳定可靠的食物来源,暂时缓解了生存危机。
更重要的是,它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确立了他个人在风兖部落中不可替代的、坚实的实用价值。
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被解释来源的谜团,一个偶尔能带来惊喜的过客,而是真真切切地成为了风兖部落这个原始生存体系中,一个真正重要的、贡献卓着、能够带领大家走出困境的组成部分。
他在这个陌生、危险而美丽的蛮荒世界,终于凭借着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不懈的努力,打下了一块坚实可靠、足以抵御风雨的立足之地。
前方的道路依然漫长而未知,潜伏着无数的挑战与秘密,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温暖的篝火旁,他拥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底气、力量,以及一群可以并肩前行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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