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下一瞬,金陵城内,七座城门之下,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地取下了脸上的白纸面具。
他们没有点亮灯笼,而是从怀中掏出了家中最寻常的铜镜——梳妆镜、护心镜,甚至是孩童把玩的掌中小镜。
他们将这些镜子,小心翼翼地摔碎在地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奇异的交响。
他们没有重建神像,而是将那些碎裂的镜片拾起几块,供奉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石台上。
石台前,只放一碗清水。
清水映天,碎镜照心。
不拜神佛,只敬“真实”。
一夜之间,金陵七城,建起了七座没有神像的“碎镜祠”。
祠内供奉的,是每一个凡人摔碎虚假面具后,敢于直面自我的勇气。
那一点悬于夜嚣子额前的香火,仿佛得到了无尽的滋养,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愈发明亮,如同一颗镶嵌在焦黑土地上的钻石,璀璨夺目。
妖火不灭,是因为城中万家,皆为他点了灯。
幽冥司灯楼内,气氛却与外界的狂热截然不同,一片沉静。
沈观灯驳回了陆知微立刻签约城中数百名“丑鬼”,趁热打铁扩大战果的提议,反而下令,暂停一切新“艺人”的推广计划。
“司主,为何?”陆知微满心不解,“如今人心所向,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
“我们赢了一场仗,但别忘了,白面郎只是个看门狗。”沈观灯的魂体已凝实许多,她端坐于主位,目光冷静得像一池深潭,“真正怕‘人人能照见真我’的,是那些连骨头都烂透了,还披着一身金漆的‘正神’。现在狂欢,只会让他们把我们当成头号目标,一掌拍死。”
她转向另一侧的青蚨娘,这位掌管账房的香火审计使正拨弄着算盘,神情近乎癫狂。
“青蚨娘,数据呢?”
“出来了,司主!”青蚨娘激动地抬起头,声音都在颤抖,“我核算了本次‘无面灯会’的香火转化率……匪夷所思!来自‘尊严共鸣’的念力,其稳定性和纯度,是传统‘恐惧崇拜’型香火的三倍以上!而且……而且它具备自我增殖的能力!”
她指着香火图谱上一条条自发从金陵城向外蔓延的纤细金线,“这些念力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不需要我们引导,只要有人讲述夜嚣子的故事,听到的人产生了共鸣,新的香火就会诞生!司主,这意味着……这意味着……”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颠覆三界根基的结论:“我们可以不要庙宇,不要封号,甚至不需要一个固定的神名!我们只要人心!”
沈观灯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笑意。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她随即推出了“异形代言人”计划的首批试点方案。
“从今天起,幽冥司的艺人,不卖脸,只卖‘魂’。”
她亲自甄选了三名外形足以让小儿止啼的孤魂野鬼——断了一根巨角的独脚山魈,双眼是两个空洞窟窿的无目水妪,以及拖着半截蛇尾、脸色青紫的童尸。
沈观灯没有试图美化他们,反而深挖他们被世人恐惧的“缺陷”,赋予其全新的定义。
断角山魈,生前为护一片古林,与盗伐者搏斗,被砍断一角,撞死山崖。
沈观灯为其打造的人设是“护林老叟”,推出的互动仪式是让入山的村民“听木辨心”——用耳朵贴近古树,感受山魈留下的守护执念。
无目水妪,曾是摆渡人,为救落水孩童而溺亡,尸身被鱼虾啃食了双眼。
沈观灯为其洗白成“慈渡婆婆”,祭拜她不需要上香,只需在渡河前,用手触摸船舷,感受那份“触心知真”的温暖引导。
蛇尾童尸,则是被毒蛇噬咬而亡的孤儿,怨气不散,盘踞河畔。
他被包装成“河畔守望者”,警示所有靠近危险水域的孩童。
起初,百姓们畏怯不已。
但在幽冥司控制的“共治灯”作为信用担保下,一些胆大的人开始尝试。
效果出奇地好。
尤其是那断角山魈,因其守护的古林实实在在地庇佑了一方水土,香火竟一日千里,甚至有村民声称在林中迷路时,听到了“树语”指引。
不出十日,陆知微带回了最新情报:“司主,西境已有五座村庄仿效我们的‘碎镜祠’,自发举办‘丑神祭’,供奉起了当地一些传说中的‘凶物’!火种一旦落地,就不怕风了!”
沈观灯点了点头,眼中是运筹帷幄的深邃。
就在幽冥司的事业以一种全新的模式悄然扩张时,一个不速之客,再度悄然而至。
谢无歧。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身代表着监察三界、威压众生的黑底金纹官袍,只着一袭玄色常服,也未带那枚能与天威抗衡的监察令,仅仅负手立于幽冥司的庭院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庭院一侧新立的“心象碑廊”上,那石壁上,用最朴素的笔触,刻着断角山魈、无目水妪等“异形代言人”的真实过往,没有半点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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