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至。
金陵七座城门,同步燃起了千万盏素白纸灯笼,那光芒清冷如月,将整座城池映成一片素缟的海洋。
街巷间,万人涌动,每个人脸上都覆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纸面具。
他们口中低声吟诵着同一句话,汇成一片撼动夜空的潮音:“吾即吾面,吾即吾面!”
幽冥司灯楼顶层,沈观灯立于窗前,她的魂体比月色更淡,仿佛随时会融入夜风。
她手中,一卷古朴的“香火实时图谱”正徐徐展开,图上空空如也,只有几缕微弱的念力如游丝般飘荡。
万众瞩目的中央高台之上,夜嚣子独自站立。
他没有穿戏服,没有戴面具,甚至没有施展任何幻术遮掩。
那张焦黑龟裂、布满纤细金纹的脸,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寂。
起初,图谱上的念力只是几条涓涓细流,夹杂着好奇、怜悯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缓慢地向中央汇聚。
“要开始了吗?”青蚨娘紧张地攥着罗盘,声音都在发颤。
沈观灯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道孤零零的身影上。
终于,夜嚣子开口了。
他唱的不是《照影辞》里任何一段华丽的曲词,而是一段早已失传、来自走方戏子最底层的乞食老腔。
那声音嘶哑、粗粝,像是被砂石和烈火反复打磨过,却带着一种刺破耳膜、直抵魂魄的穿透力。
“火里滚过魂……灰里爬过身……”
歌声起,万籁俱寂。
“看客赏我千金笑,无人予我一捧尘……”
图谱之上,那几缕细流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住,骤然停滞。
“皮囊烧作焦炭色,此心犹是赤子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嘶吼出最后一句:
“谁说我不配做人?!”
沈观灯手中的“香火实时图谱”上,一条纤细的金色曲线,如同被注入了心跳,猛地向上弹起,拉出一条近乎垂直的陡峭弧线!
它不再是信仰,不再是祈求,而是一种更为炽烈、更为纯粹的东西。
“是‘尊严共鸣’!”青蚨娘失声惊呼,“天啊!他……他在吸收的不是信仰,是认同!是每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对自己被遮蔽的、不被看见的那一面的认同!”
高台之下,第一面被幽冥司架设的巨大铜镜墙上,清晰地映出了万人同泣的画面。
无数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在这一刻无声地流下眼泪。
悬于金陵城上空的共治灯光脉,剧烈地忽明忽暗,仿佛也在这股磅礴的共鸣中为之震颤。
然而,就在香火攀升至顶点的瞬间,一声清越的冷笑自云端传来,如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的头顶。
“一群蒙起眼睛的蝼蚁,竟也敢在此亵渎‘美’之神圣?”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云端之上,一名白衣男子凭虚而立,面如冠玉,俊美无俦,衣袂飘然间宛若神只。
他身后,十二名同样俊逸非凡的徒众手持“幻颜幡”,一字排开,威势赫赫。
正是白面郎!
他眼中满是轻蔑与厌恶,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十二面幻颜幡同时震动,一股无形的幻术之力如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座金陵城。
刹那间,中央高台上的夜嚣子,在所有人的眼中、在所有铜镜的倒影中,形象发生了恐怖的扭曲——他焦黑的脸迅速膨胀,裂开一道深渊般的巨口,口中獠牙交错,滴落着腥臭的涎水,一双眼睛变得血红,俨然一头择人而噬的绝世凶物!
“啊——!恶鬼!”
“他果然是恶鬼!”
恐惧,是比共情更具传染性的情绪。
人群瞬间炸开,惊叫着恐慌后退,刚刚凝聚起的共情与认同土崩瓦解。
沈观灯手中的图谱上,那条刚刚冲上云霄的金色曲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断崖式垂直坠落!
夜嚣子的魂体在这股反噬下剧烈摇晃,几乎当场溃散。
就在此刻,一直静坐于灯楼一角的镜娘子,缓缓睁开了她那双没有瞳仁的、空洞的眼睛。
她盘膝而坐,枯瘦的双手轻轻抚过面前一字排开的七面古镜,唇边逸出微不可闻的低语:“听形辨心,破妄见真。”
她的神识穿透了白面郎华美的幻术,以盲眼“看见”了那云端之上,华美皮囊下腐朽的核心所在。
“灯奴十二,听我号令!”她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报出一连串坐标,“天枢位,上三寸,左偏一尺七!”
“收到!”
始终隐于暗处的十二灯奴,早已将幽冥司特制的“反诈镜”分发到城中数百个关键节点。
随着沈观灯一声冰冷的命令,数百名早已准备就绪的百姓,同时将掌中那面不起眼的铜镜高高举起,对准了云端!
数百道并不算强烈的光束,在空中交汇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如同一柄审判之剑,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白面郎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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