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渊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女儿,不仅心思玲珑,更难得的是这份沉稳与担当。他挥了挥手:“去吧,去看看你母亲那里可有什么要帮忙的。中秋将至,一应节礼往来,需得更仔细些。”
“是,女儿告退。”林清韵敛衽一礼,悄然退下。
女儿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林文渊踱回书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封看似平常的家书上。他提起案上的紫毫,在铺开的宣纸上缓缓写下四个字:持重、静观。
墨迹淋漓,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浓重而难以化开。
这“微澜”究竟会涌向何方?是仅仅波及某些官员的仕途,还是会演变成牵连更广的朝局震荡?林家在这其中,又该如何自处?
他林文渊官至礼部侍郎,清流一脉,向来以谨慎持重、不涉党争着称。与北境将军府的姻亲,是福亦是祸。福在朝中有人,关键时刻或可倚为奥援;祸在容易引人猜忌,被划入“武将外戚”之流,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
他想起历史上多少钟鸣鼎食之家,朱门绣户,一朝倾覆,并非都因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往往只是站错了队,跟错了人,或者是在风雨来袭时,慢了半步。
《左传》有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周易》亦云:“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
古训如钟,敲击在心。他深知,在这权力场中,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眼前的富贵荣华,如同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看似坚固,一阵大浪袭来,便可能土崩瓦解。
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林安。”他沉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小厮立刻应声而入:“老爷有何吩咐?”
“去请赵先生过来一趟。”赵先生是他聘的西席,亦是他的心腹幕僚,为人机敏,熟知朝野典故,常为他参详机要。
“是。”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布长衫、年约五旬的清瘦文人走了进来,拱手道:“东翁唤我?”
林文渊将那张写着“持重、静观”的纸推过去,又将北境来信中所言“微澜”之事,低声告知。
赵先生凝神听完,捻须沉吟片刻,方道:“东翁,北境将军府的消息,向来精准。这‘微澜’之喻,绝非空穴来风。眼下朝中,首辅徐公与次辅高公之间,似有龃龉。徐公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树大根深;高公则简在帝心,锐意进取。前几日御史弹劾之事,恐非孤立。圣上近年龙体时有违和,于立储之事……态度暧昧,此乃一切风波之源。”
林文渊神色凝重:“先生之意,这‘微澜’可能源于储位之争?”
“虽不中,亦不远矣。”赵先生压低声音,“东翁身处礼部,主管仪制,立储、册封等事皆关礼部职司,身处漩涡之旁,不可不察。持重静观,确是上策。然静观非是坐视,需暗中留意各方动向,尤其是宫中之旨意,内阁之票拟,乃至宦官之态度。同时,府中上下,需得严加管束,谨言慎行,在此多事之秋,绝不可授人以柄。”
林文渊深以为然:“先生所言极是。府中之事,我自会交代夫人严加约束。对外……一切如常,节礼往来,按旧例,不增不减,不偏不倚。”
“正该如此。”赵先生点头,“此外,北境将军府那边,回信亦需谨慎,既要点明已收到提醒,感念关切,又不可流露过多揣测忧惧,以免落人口实。可如常问候,略提及京中秋色,感念天家恩泽,天下太平即可。”
一番密谈,林文渊心中稍定。送走赵先生后,他独自在书房中又沉思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
晚膳时分,一家人在花厅用饭。气氛比往日略显沉默。林夫人显然已从丈夫那里得知了些许风声,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依旧指挥着丫鬟布菜添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林清韵举止如常,偶尔为父母布菜,言谈得体,只是眼神交汇时,能与母亲传递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庶子林清轩默默吃着饭,他能感觉到今日席间那股无形的压力,与往日不同。父亲似乎心事重重,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二房弟妹,今日也乖巧了许多。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陌上桑林邂逅的阿桑,她那毫无阴霾的笑容与眼前这精致却压抑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朱门内的浮沉,究竟有何意义?他低头扒了一口饭,味同嚼蜡。
二房婶娘王氏倒是话比平日多了些,说着些街坊趣闻,试图活跃气氛,眼神却不时瞟向林文渊和林清韵,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林文渊草草用了些,便放下了筷子,对夫人道:“近日朝中事务繁多,我需在书房静思。府中诸事,你多费心。尤其是下人,需得严加管束,若有生事懈怠者,绝不轻饶。”
林夫人心领神会:“老爷放心,妾身省得。”
是夜,月凉如水。
林文渊独自在书房外的庭院中踱步。秋夜的凉意侵入肌骨,他却浑然未觉。抬头望月,月华清冷,笼罩着这片锦绣府邸。飞檐斗拱,画栋雕梁,在月光下显得静谧而庄严。这一切,是他半生奋斗所得,是林氏一族的荣耀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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