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独步提出的选择,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死寂的盐碱地上。
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风声在呜咽。
率先开口的,依然是沈独步。他从最理性的角度,冷静地剖析着眼前的绝境:“我们去,是自投罗网。迦楼罗很可能就在黑风寺附近,赤骨教的部队也正向那里集结。我们三个人,一个重伤昏迷,两个残兵疲将,去了就是送死。”
他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最优解,是立刻转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西漠。赤骨教的阴谋,万佛寺的存亡,都与我们无关。”
他的分析无懈可击,每一个字都指向了最符合逻辑的生存之道。
陆冥无法反驳。
他的目光落在闻人芷恬静的睡颜上。一个念头如毒蛇般从心底闪过——如果放下她,自己孤身一人,以如今的实力,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死死掐灭。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自我厌恶。
他缓缓抬起头,沙哑地开口,声音仿佛被风沙磨砺过:“黑石镇被屠的时候,我不在。我的村子被灭的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我一路走来,手上沾满了血,有敌人的,也有我自己的。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复仇。”
他的声音起初还带着一丝迷茫,但随着话语的吐出,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坚定,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他的眼底深处重新燃起。
“但现在,我知道复仇的尽头是什么。如果让厉恨天赢了,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我的村子,变成黑石镇。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陆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就在我们眼前,一场屠杀将要发生,而我们是唯一知道的人!”
沈独步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股纯粹到近乎燃烧的火焰,那是他从未在陆冥身上见过的光芒。他第一次从这个复仇者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的东西。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妇人之仁。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把我们三个都搭进去,值得吗?”
这是一个冰冷而现实的问题,直指本心。
陆冥迎着他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一字一句地说道:“值得。”
“如果见死不救,那我拼死走到今天,和厉恨天又有什么区别?”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在宣告一个铭刻于灵魂的誓言。
“我之道,为守护而杀。如果连眼前的人都救不了,我还谈何阻止灭世,谈何守护整个世界?”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洪钟大吕,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回荡。这不仅仅是一个回答,更是他对自己过去那被仇恨驱动的人生的彻底决裂。
沈独步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陆冥,那个曾经偏激、疯狂,在失控边缘挣扎的少年,此刻却仿佛一柄被烈火淬炼过的神兵,褪去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坚韧、最纯粹的锋芒。
许久,许久。
沈独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尽了他心中所有的算计与权衡。他伸手捡起地上的地图,随意地拍了拍,收进了怀里。
“疯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勾起一抹无奈而释然的弧度,“我算是服了你了。”
“既然你要去送死,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他做出了选择。
在冰冷的“最优解”和炽热的“情义”之间,这位习惯了将一切视为棋子的权谋家,第一次,选择了后者。这或许不是最聪明的决定,却让他感觉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他们之间的盟约,在这一刻,悄然升华。
三人没有再多言语。
陆冥重新将闻人芷背起,脚步比之前更加沉稳。沈独步与他并肩而行。
迎着漫天风沙,朝着地图上黑风寺的方向,他们踏上了这条逆行之路。
前路,是刀山火海,是十死无生。
但他们的背影,却再无半分迷惘。
一天一夜的疾行,风沙早已磨尽了言语。当三人翻过最后一座嶙峋的沙丘,黑风寺的全貌终于映入眼帘。
那座古寺坐落于群山环抱的洼地之中,本该是西漠中一处清净的佛门圣地,此刻却被不祥的阴云笼罩。
陆冥、沈独步与背上的闻人芷潜伏在山丘的阴影里,如三尊沉默的岩石。从他们的角度望下去,战场的态势一览无余。
寺庙之外,肉眼可见的淡黑色魔气如蛇一般缭绕、盘踞。数百名身着赤红教袍的赤骨教教众,如同散开的蚁群,将整座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在他们之间,还游弋着数十头被魔气侵染、形态扭曲的沙漠妖兽,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一些教中的阵法师正将一面面铭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阵旗,打入预先算好的方位,一个巨大的、旨在隔绝天地灵气、汇聚怨念的恶毒阵法正在缓缓成型。
寺庙之内,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一层淡金色的护山佛光笼罩着寺院,却已光芒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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