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镜司值房的铜雀灯新添了灯油,泛着琥珀光的油面映着跳动的灯芯,将案上的礼法卷宗染得暖黄。檐外忽然飘来三短一长的哨声,清冽如裂帛——是漠北密探“青雀”的急报信号。沈惊鸿刚放下沾着朱砂的狼毫,苏文已捧着枚蜡丸快步闯入,靴底踏过青石地的声响都带着急促,蜡壳上的狼头纹是赵烈与回纥可汗的约定印记,齿痕还新鲜着,显然是刚从信鸽腿上解下。“赵总领传回密信!”苏文用银簪挑开蜡壳,露出卷皱的羊皮信,“回纥可汗愿与我朝共抗突厥,但有个条件——可汗之女去年丧夫,想改嫁族中勇将,却被部中老臣以‘中原礼法需守节’拦着,要咱们修订礼法,给他们一个‘循例’的由头。”
沈惊鸿展开羊皮信,可汗的字迹带着草原人的豪迈,墨痕浓淡不均,却在“守节”二字旁画了个歪扭的问号,笔锋里满是不解。她指尖抚过案上礼法卷宗,“夫亡守节,违者笞五十”的墨字已被无数人翻过,纸页发脆,边缘卷翘。父亲沈毅的手记突然在脑海中浮现,泛黄的纸页上是父亲遒劲的字迹:“礼法者,治世之纲也,当尊先贤之仁,顺百姓之愿,而非困民之枷锁。”去年华州访查的画面骤然清晰——城西寡妇林氏被婆婆锁在柴房,三餐只给发霉的杂粮,就因她想改嫁养三岁幼子,最终抱着孩子的旧袄投了灞河,尸身捞起时,指缝还攥着半块给孩子留的麦饼。那时她便暗下决心,这陈腐礼法,必改不可。
“备车,去皇宫。”沈惊鸿将羊皮信塞进朱红锦盒,卷宗的泛黄纸页与锦缎的艳色相撞,像新旧世道的交锋。刚跨出昭镜司朱门,就见礼部侍郎周显领着两个属官立在阶下,官帽上的鹭鸶补子沾着晨露,乌纱帽的系带都被潮气浸得发沉,显然候了半个时辰。“沈大人可算来了!”周显快步上前,双手捧着本线装《礼记集解》,封皮磨得发亮,“陛下召集群臣议礼法修订,只是这祖制岂是说改就改?您看《礼记·内则》有云:‘妇德者,贞顺为本’,这守节之事……”
“周大人可知华州林氏?”沈惊鸿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穿透晨雾。“夫亡三年,被婆母锁在柴房,冬日里只给一床破棉絮,就因她想改嫁养幼子,最终投河而死。”她从锦盒里抽出份供词,纸页边缘还留着验尸时沾的水渍,“这是林氏婆母的招供,说‘守节是妇德,死了也该’——周大人,这也是《礼记》教的?”她上前半步,目光灼灼,“先贤倡‘仁’,倡‘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何时教过逼死孤儿寡母?您去年为林氏案求情被驳回,如今还要拿陈腐条文当挡箭牌吗?”周显捧着书卷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几次,终究只叹出一口气:“沈大人所言,老夫何尝不知……只是礼部尚书那边,实在执拗。”
御书房内早已人声鼎沸,满朝文武分作两列,御案上堆着各地呈报的卷宗,最上面一本摊开着,朱砂批注密密麻麻。萧玦指着眼下的墨字,脸色沉得如雷雨前的乌云:“青州平民祭孔,就因用了青铜礼器,被世家家丁打翻供桌;荆州童生父亡,想提前科考养家,却被以‘丁忧守制三年’驳回,如今全家靠乞讨过活;江南更甚,世家借‘宗法’强占佃户田地,说‘佃户子孙皆是家奴’!”他将卷宗摔在御案上,瓷质镇纸震得轻响,“朕登基时便说要还天下清明,苛政刚平,这礼法倒成了世家欺压百姓的刀!诸位说说,该如何办?”
“陛下,祖制不可轻改!”户部尚书王渊猛地出列,花白的胡须抖得厉害,朝服的玉带都随动作晃出细纹,“自太祖立国,这套礼法已沿用百年,牵一发而动全身!寡妇守节是妇德根本,祭祀等级是尊卑纲常,改了便是对先贤不敬,更是动摇世家根基——世家不稳,国本必乱啊!”他身后几个守旧派官员连忙附和,礼部尚书更是躬身道:“王大人所言极是!礼法乃治国之骨架,怎能说改就改?沈大人年轻气盛,怕是不知其中利害!”
“先贤若知后世用其名逼死百姓,怕是要从墓里爬出来斥你们背道而驰!”沈惊鸿缓步出列,朱红锦盒里的卷宗被她“啪”地拍在御案上,烛火被震得晃出细碎的影。“王大人说祖制不可改,那太祖为何废前朝‘人殉’之礼?”她翻开卷宗第一页,太祖的诏书墨迹如新,“太祖亲笔写着‘礼法当顺民心,而非逆民愿’!”她上前半步,目光扫过王渊,“您拿‘祖制’当挡箭牌,是忘了太祖初心,还是想护着侄子在青州借祭祀搜刮的五万两白银?”
“沈大人休要血口喷人!”王渊气得面红耳赤,朝服的领口都挣开了些,“老夫侄子清正廉洁,怎会搜刮民财?”“清正廉洁?”沈惊鸿冷笑一声,从锦盒里抽出卷画像,递到内侍手中,“这是青州密探画的——平民在破庙祭孔,你侄子的家丁打翻供桌,抢了百姓凑钱买的猪头,老人跪地求饶,家丁还踹他胸口!”画像传阅间,百官哗然,有去过青州的官员悄悄点头。沈惊鸿又举起份考卷,字迹工整有力,墨香未散:“这是荆州童生的卷子,才学不输进士,却因父亡不能科考,若饿死街头,朝廷便少个栋梁——这就是您说的‘丁忧守节’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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