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秋菊开得正盛,泼泼洒洒的金黄映着朱红宫墙,倒比春日的桃李更多几分风骨。沈青梧提着裙摆走过九曲桥,见萧景琰正站在一株墨菊前,月白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她去年在狼山给他刻的小狼,此刻在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殿下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赏菊吧?”沈青梧站定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昨日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有意将她指婚给萧景琰,虽未正式下旨,却已在勋贵圈里传开,母亲王氏喜得彻夜未眠,祖父更是抚着拐杖连说“好姻缘”,只有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萧景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你都知道了?”
沈青梧抬眸看他,清澈的眼里写满探究:“殿下也知情?”
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声音低沉:“是孤求的。”
“轰”的一声,沈青梧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她虽有过猜测,却没料到真是他主动求来的。一时之间,无数念头涌上心头——是为了兑现狼山的承诺?是为了稳固东宫势力?还是……她不敢深想,只觉得手心发凉。
见她错愕地睁大眼睛,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萧景琰连忙补充,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像是怕她误会:“你别多想。如今朝堂上对沈家虎视眈眈,刘御史那帮人明着弹劾你,暗地里早想找由头扳倒沈家。你若成了东宫太子妃,他们便是再大胆,也得掂量掂量。”
他走近一步,目光坦诚:“至少,孤能保你沈家周全。”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菊瓣落在沈青梧的发间。她望着萧景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真切的担忧,像在狼山时,他连夜策马追上遇刺的她,怒喝“谁敢动沈家的人”时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离京前夜,他偷偷塞给她一把匕首,说“防身用,狼山不比长安”;想起冬营里,他见她手冻得通红,默默推过来的暖炉;想起十八场胜仗后,他刻的“十八捷”木牌,说“这是所有人的军功章”……点点滴滴,像串起来的珠子,在心头温润发亮。
“为什么?”沈青梧轻声问,声音有些发颤,“殿下不必如此。我沈青梧虽是女子,却也能护住家人,不必靠……靠这桩婚事。”
萧景琰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忽然笑了,笑意从眼底漫开,带着几分释然,几分温柔:“孤知道你能。可青梧,你守了狼山三年,该有人替你守一守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拂过心尖,酥麻又滚烫。沈青梧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慌忙低下头,看着地上被风吹散的菊瓣,心跳得像擂鼓。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花丛的沙沙声。远处传来宫女们的说笑声,却被宫墙挡在外面,显得格外遥远。
沈青梧沉默了很久,久到萧景琰都开始紧张,以为她要拒绝,才听见她轻轻说了句:“谢殿下。”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有一句道谢。
萧景琰却松了口气。他知道,以她的性子,能说出这三个字,已是松动。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玉簪,簪头雕着朵狼山特有的格桑花,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的。
“这个,先给你。”他将锦盒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郑重,“等圣旨下来……若你不愿,孤……”
“我愿意。”沈青梧接过锦盒,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她抬起头,眼里的犹豫已散去,只剩下坦荡,“殿下既信我,我便信殿下。只是……”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沈青梧这辈子,不会做菟丝花。往后东宫有难,我定与殿下共担。”
这不是小女儿家的娇羞承诺,而是并肩作战的盟誓,带着狼山赋予她的刚烈与赤诚。
萧景琰看着她亮烈的眼睛,忽然觉得,求来这桩婚事,或许不只是为了护她周全,更是为了留住这束从狼山吹进长安的风——凛冽,却也滚烫。
他郑重地点头:“好,共担。”
秋阳穿过枝叶,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青梧握紧手里的锦盒,玉簪的凉意透过锦缎传来,却让她觉得心里踏实。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萧景琰之间,不再只是狼山的袍泽,长安的君臣,更多了一层牵系,像这御花园的九曲桥,蜿蜒曲折,却终究通向同一个方向。
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想来是太后那边派人来了。萧景琰道:“我先去应付一下,晚些再送你回府。”
沈青梧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刚到狼山时,他站在雁门关城楼陪她看星星,说“长安再远,总有能容得下你的地方”。
原来,他早就为她寻好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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