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狼山的积雪还未褪尽,山坳里的残冰却已开始消融,滴答滴答落在石缝里,像在为一场大战倒计时。沈青梧站在烽火台上,望着远处起伏的荒原——北狄最后一股游兵就藏在那片狼牙谷里,是可汗败退后留下的死士,约有三千人,专以劫掠边境村落为生,扰得百姓不得安宁。
“校尉,探子回报,那伙人昨夜洗劫了东边的柳溪村,此刻正在谷中分赃。”张猛拄着新配的铁杖,声音里带着咬牙的狠劲,“必须把他们连根拔了,不然百姓没法过日子!”
沈青梧指尖划过腰间的佩剑,剑身映出她冷冽的目光:“让火头军备足干粮,寅时出发,卯时抵达谷口。记住,围而不攻,留西南角缺口。”
“留缺口?”张猛一愣,“他们要是跑了怎么办?”
“他们会跑,但跑不远。”沈青梧指向谷外的黑松林,“让萧副将带五百人去那里埋伏,带足绊马索和火箭。这伙人都是骑兵,黑松林里马蹄难行,正好瓮中捉鳖。”
她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这是北狄最后一股游兵,今日必须了结。打完这仗,咱们就凑齐十八场胜了。”
张猛眼睛一亮,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十八场!好兆头!老臣这就去传令,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
消息在营中传开,士兵们瞬间沸腾了。自沈青梧驻守狼山,三年里大小战役十七场,场场皆胜,如今就差这最后一场,便能凑成“十八捷”的吉利数。更重要的是,这伙游兵作恶多端,早该清剿,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杀进谷中。
寅时的号角刺破夜空,三千精兵衔枚疾走,马蹄裹着棉布,在雪地上悄无声息。沈青梧一身玄甲,骑在“踏雪”马上,腰间佩剑随着动作轻响,目光扫过队列,士兵们眼中的火焰几乎要燃起来。
“记住,不伤妇孺,不留活口。”她低声下令,声音透过头盔传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卯时刚到,谷口的号角骤然响起。沈青梧一马当先,长剑出鞘,寒光劈开晨雾:“杀!”
谷内的北狄兵还在醉醺醺地分赃,猝不及防被冲得七零八落。沈青梧的剑快如闪电,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串血珠,她身后的士兵像潮水般涌入,喊杀声震得谷顶积雪簌簌直落。
北狄头领见势不妙,果然带着残兵往西南角冲——那里正是沈青梧故意留的缺口。他以为能逃出生天,却不知黑松林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放箭!”萧副将的吼声在林中炸开,火箭如雨点般落下,瞬间点燃了松针。北狄骑兵的马蹄被绊马索缠住,纷纷摔落马下,在火海中惨叫。沈青梧率军从后追杀,长剑穿透头领的胸膛时,她看着对方眼中的绝望,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折断的佩刀——北狄的狼性,终究是喂不饱的。
辰时,天光彻底亮了。黑松林的火渐渐熄灭,谷中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插满箭羽的旗帜。沈青梧站在谷口,玄甲上的血凝结成暗红的冰,她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望向东方的朝阳,忽然笑了。
十八场了。
消息传回狼山营地时,正在学认字的士兵们扔下木牌就往校场跑,连负责做饭的火头军都举着锅铲欢呼。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校场上渐渐响起了整齐的歌谣:
“沈校尉,赛儿郎,
跨骏马,执长枪。
十七捷,锐气扬,
十八胜,镇边疆!”
声音越来越响,从校场传到营房,从营房传到山脚的村落。柳溪村的百姓们听到歌声,也跟着拍手附和,连孩童都学着唱:“保家卫国守边疆,狼山从此不遭殃!”
萧景琰刚抄完新的兵书,听到歌声,放下毛笔走到帐外。只见沈青梧正被士兵们围在中间,他们举着她的佩剑,将她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欢呼声震得连帐顶的积雪都落了下来。
她的玄甲上还沾着血,脸上却笑开了花,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哪里还有半分战场上的凌厉?萧景琰站在远处看着,忽然觉得这歌谣唱得真好——她何止是赛儿郎,她比许多男儿都更有风骨,更懂守护的分量。
傍晚的庆功宴上,张猛抱着酒坛,非要给沈青梧敬酒:“校尉!老臣活了大半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这十八场胜,够北狄消停十年了!”
沈青梧接过酒碗,却没喝,只是举着碗对着全军将士:“这酒,敬弟兄们!敬死在沙场的袍泽!敬身后的长安!”
“敬长安!”全军齐声呐喊,声浪冲上云霄,连狼山的积雪都仿佛被震得融化了几分。
萧景琰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忽然明白,这狼山的风,吹硬了她的铠甲,却吹软了她的心;这十八场胜利,不仅守住了边疆,更让“沈青梧”这三个字,成了狼山最坚实的脊梁。
夜色渐深,歌谣还在校场回荡。沈青梧靠在烽火台上,望着漫天星子,忽然轻轻哼起那首歌。萧景琰走过来,递给她一件披风:“风大。”
她接过披上,指尖触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
“他们唱得不对。”沈青梧忽然说。
“嗯?”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她望着校场的火光,声音很轻,“是弟兄们用命拼出来的,是你帮我抄书、算粮草的功劳,是所有守在这里的人,一起赢的。”
萧景琰笑了,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十八捷”三个字,是他用刻刀一点点凿的。“那这个,就当是所有人的军功章。”
沈青梧接过木牌,指尖抚过凹凸的刻痕,忽然觉得,这狼山的春天,是真的来了。而那首歌谣,会像这春风一样,年复一年,吹遍边疆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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