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已带警告。
“百户误会了。”林夙从容道,“林某并非探听军务,只是感慨卫所弟兄辛苦。听闻银屏山旧矿一带,也有官兵驻守?那地方瘴气重,毒虫多,弟兄们戍守不易。”
他看似关心,实则句句点在要害上——雾隐圩、黑衣官兵、银屏山。
雷百户握杯的手背青筋微凸,冷冷道:“戍守何处,是都司衙门的安排。林大人若有疑问,可去桂林府询问都指挥使司。”
话至此,已近乎撕破脸皮。
席间气氛降至冰点。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旁桌的乡绅们都屏息凝神,偷偷瞧着主桌这场无声的刀光剑影。
孙县令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面通红。赵文廷忙为他抚背,趁机转移话题:“县令大人病体未愈,今日是强撑着来为林大人接风的。林大人,您看……”
这是送客的暗示了。
林夙起身,拱手:“孙县令保重身体。今日多谢赵主簿款待,林某初到,诸事繁杂,便不打扰了。”
“林大人慢走。”赵文廷笑容依旧,眼底却无温度。
周铁骨上前一步,护在林夙身侧。两人在满厅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去。
走出花厅,穿过庭院,将至大门时,侧边游廊忽然转出一个人。
是个年轻女子,十六七岁年纪,穿着瑶汉混合的衣裙,发间插着银饰。眉眼清秀,肤色微黑,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手中托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碗醒酒汤。
“大人请用。”女子声音清脆,官话略带土音。
林夙一怔,随即道谢接过。碗是粗瓷,汤温热。他瞥见女子手腕上,戴着一串兽骨磨成的手链,其中一颗骨珠上,刻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云纹。
北辰军的标记。
林夙心中巨震,抬眼再看,女子已微微颔首,转身隐入廊柱阴影,消失不见。
他不动声色饮尽汤,将碗放回追上来的仆人手中,与周铁骨快步走出赵府。
门外夜色已浓,长街空寂。
走出百步,周铁骨才低声道:“先生,那女子……”
“看到了。”林夙声音低沉,“北辰旧部,不止墨铁匠一人。”
“赵府中竟有我们的人?”
“或是潜伏,或是……”林夙顿了顿,“身不由己。”
他回想起女子清亮的眼神,和那碗恰到好处出现的醒酒汤。那不是偶遇。
回到县衙廨舍,杜衡已焦急等待多时。见二人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
“如何?”杜衡问。
“鸿门宴,意料之中。”林夙解下外袍,“孙县令确是傀儡。赵文廷是台前主事,李土司掌控瑶区人力,韦家掌握钱粮流通。雷百户……是都司衙门的刀。”
“他们态度?”
“试探,警告,划界。”林夙坐下,“赵文廷想看看我是识时务,还是真要查。李土司用逃矿工的死敲打我。雷百户直接用军务压我。底线很清楚——莫问矿事,莫管闲事。”
“那先生如何应对?”
“接了招,没退让,也没撕破脸。”林夙揉了揉眉心,“但有一事意外……”
他将那瑶女送汤、手链云纹的事说了。
杜衡倒吸一口凉气:“赵府中,竟有北辰旧人?她冒险示好,是何用意?”
“两种可能。”林夙道,“一是墨铁匠安排的暗线,伺机传递消息或提供帮助。二是……她有自己的诉求,想借我之力。”
“会不会是陷阱?”
“不像。”林夙摇头,“那云纹标记极隐蔽,非北辰旧人不能识。她若为赵家设陷,无需多此一举。”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
周铁骨瞬间拔刀,护在林夙身前。杜衡吹熄油灯。
黑暗中,叩击声又响了一遍。
林夙示意周铁骨退后,自己走到窗边,低声道:“谁?”
窗外是个压得极低的女子声音:“云从龙,风从虎。”
这是北辰军旧日的接头暗语下半句。上半句是——潜于渊,待其时。
林夙心念电转,对出下半句:“星火散,终燎原。”
窗纸被轻轻捅破一个小洞,塞进一卷极细的纸卷。随即,脚步声轻悄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林夙拾起纸卷,就着窗外月光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字迹娟秀:
“初七子时,寡妇渡,货船三艘,黑衣十八,运‘霜’往漓江。莫亲往。阿桑。”
阿桑,应是那瑶女的名字。
“霜”,想必就是墨铁匠所说的那种“粉”。
情报送来了,精准,危险,且带着明确的警告——莫亲往。
林夙将纸卷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窗外,夜色如墨,星子稀疏。
赵府的宴席结束了,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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