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蒙德缓缓站起身,身影在油灯下显得异常高大,又异常佝偻。
他俯视着沉睡的妻子,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他伸出颤抖的手,最后一次,无比眷恋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划过她温热的肌肤,最终停留在她微微起伏的脖颈旁。
然后,他举起了那枚刻满亵渎符文的“圣钉”。
没有咆哮,没有犹豫,只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撕裂处的闷哼。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响,在死寂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残酷。
塞勒丝蒂亚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美丽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瞬间放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愕与痛苦。
她看到了丈夫近在咫尺的脸,看到了他眼中那令人陌生的冰冷与绝望的暗红,也感觉到了生命连同腹中那小生命的悸动,正随着温热的液体飞速流逝……
她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却只涌出大量的、带着泡沫的鲜血。
埃蒙德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不敢看,也不能看。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那早已千疮百孔的意志,将那枚长钉,狠狠地、彻底地,钉了下去!
钉尖穿透了柔软的脖颈,穿透了颈椎的缝隙,深深没入下方简陋的床板,将塞勒丝蒂亚和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如同一场最残酷的献祭,牢牢地、永恒地固定在了这片他们曾经共同构筑的、微小的“家”之上。
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的双手,他的衣袍,也溅落在那卷摊开的神谕之上。
塞勒丝蒂亚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凝固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痛苦、不解与无边哀伤的茫然。
她的手,曾温柔地抚摸过腹中的孩子,曾为他缝制襁褓,此刻却无力地垂下,指尖微微勾曲,仿佛还想抓住什么。
一切挣扎与声息,戛然而止。
屋内,只剩下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单调而粘稠的“滴答”声,以及埃蒙德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他跪倒在床前,看着妻子迅速失去生机的脸庞和那浸透床单的大片暗红,看着那枚将她与孩子一同终结的“圣钉”,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崩塌。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挚爱,杀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他斩断了自己作为“人”的最后一丝牵绊,将自己彻底献祭给了自己的理想。
良久,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妻子尚有余温的脸颊,而是伸向了那些仍在流淌的、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鲜血。
他将手指浸入那片粘稠的暗红之中,然后,如同最虔诚又最亵渎的抄经人,在那卷阴影凝成的神谕之上,那些原本模糊的、仿佛由黑暗本身书写的条文旁边,开始用至亲之血,一笔一划,重新描绘、加注。
每一笔,都仿佛在剜割自己的灵魂;每一个血字成形,他眼中那抹暗红就浓郁一分,属于“埃蒙德”的部分就黯淡一分。
当十三条神谕被至亲之血重新勾勒完毕,整卷轴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混合了极致痛苦、绝望与黑暗权威的诡异波动!
埃蒙德缓缓站起身。
他身上的气质已然彻底改变。
曾经的迷茫、书卷气甚至那份深藏的痛苦,都被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仿佛承载了无尽苦难与“真理”的威严所取代。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深处燃烧着那抹稳定的、非人的暗红。
他小心地收起血石、长钉和那卷已成“圣物”的神谕,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具渐渐冰冷的、他曾经视为整个世界的躯体,眼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渊。
然后,他推开门,踏入了王都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
身影,决绝而孤独,如同走向祭坛的羔羊,又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使者。
……
数日后,当王都的恐慌因为北方战局的进一步恶化而达到顶峰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早已人心惶惶的教会与贵族圈中炸响!
一名自称在死亡荒漠得到神启、面容沧桑枯槁、眼神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苦修者,手持一卷以神圣之血书写的、蕴含着无法言喻威能的“神谕”,闯入了戒备森严的教会核心圣殿!
面对教皇伊格纳提乌斯和众多惊恐又愤怒的枢机主教、高阶教士,这位自称“埃蒙德”的苦修者并未引经据典辩论,也未展示任何花哨的神迹。
他只是平静地,在圣殿中央,展开了那卷散发着不祥却又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血色神谕。
当那十三条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恐惧、欲望与末世预言的文字,伴随着一种仿佛源自世界根源的黑暗威压弥漫开来时,所有在场的教会高层,都感受到了一种灵魂层面的剧烈冲击与……难以抗拒的吸引。
那并非纯粹的邪恶,更像是一种将绝望、牺牲与“必要之恶”包装成神圣使命的、极具蛊惑力的黑暗真理。
尤其是当埃蒙德用那双暗红的眼眸凝视着年迈的教皇,以一种仿佛知晓一切命运脉络的、冰冷而悲悯的语气,低声陈述了北境真实的危局、帝国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以及那卷神谕中暗示的、唯一可能的“救赎之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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