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借回宿舍的那个晚上,王蓉失眠了。
她躺在黑暗的上铺,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水渍的轮廓。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水渍边缘镀上一层银灰色的光边。陈露和李婷已经熟睡,周晓雅的床铺依然空着——她好像总是在深夜去画室或自习室。
王蓉的脑子里像在开一场嘈杂的会议。卡逊书里的句子,课堂上听到的术语,讨论室里那些流畅的发言,还有姐姐王玲沉默的侧影,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碰撞、争辩、融合。
她悄悄爬下床,打开台灯最小的那一档。暖黄色的光晕只照亮书桌的一角,不会吵醒别人。她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寂静的春天》,又翻开那本空白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第三页,她昨晚写了关于寂静的思考。现在她翻到第四页,提笔写下:
姐姐王玲 = 被污染的溪流
这个等式一写出来,她自己都愣住了。太简单,太直接,几乎像孩子的类比。但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对。
溪流原本是活的:有水声,有鱼虾,有孩子们的笑声。被化工厂污染后,表面还在流,但内在的生命死了。寂静降临。
姐姐原本是活的:会笑,会手势表达,会牵着她的手去采野花。出嫁后,表面还在生活——做饭、洗衣、带孩子——但内在的某种东西死了。沉默降临。
王蓉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然后开始快速书写:
污染源是什么?
1. 经济贫困(需要彩礼钱)
2. 重男轻女(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3. 婚姻制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4. 教育缺失(姐姐因聋哑未曾上学)
她写下这些条目时,手在微微颤抖。不是激动,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就像医生第一次看清了病灶的位置和形状。
这些污染源,每一项都不是什么秘密。村里人人都知道,家家户户都这样。但从来没有人把它们系统地列出来,没有人把它们称作问题,更没有人把它们和沉默失语这样的词联系起来。
在王蓉成长的世界里,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就像溪水变脏是正常的,因为化工厂能带来一点税收;女孩早嫁是正常的,因为女大不中留;沉默是正常的,因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现在,她手里有了一把尺子——那些社会学概念,那些理论框架,那本《寂静的春天》。用这把尺子去量,才发现所谓的正常,其实是寂静的灾难。
她继续写:
沉默的后果:
1. 主体性丧失(陈露用的词,查一下准确含义)
2. 心理健康受损(抑郁?焦虑?)
3. 代际传递(姐姐的儿子李栓柱会不会也沉默?)
4. 集体无意识(全村女人都这样,所以没人觉得不对)
写到代际传递时,她停下了笔。
外甥李栓柱。那个她只在照片上见过的男孩,今年该五岁了。姐姐出嫁后只回过两次娘家,每次都带着孩子,但待不到两天就走。王蓉记得,两年前那次见面,栓柱一直躲在姐姐身后,不肯叫人,也不说话。母亲李明珍叹气说:这孩子,随他娘,不爱吭声。
如果沉默会遗传——不是通过基因,而是通过环境、通过教养、通过一个母亲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么,姐姐的沉默会不会在栓柱身上延续?等栓柱长大了,会不会也用沉默来应对世界?
这个念头让王蓉感到一阵寒意。
她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轻轻踱步。地板是冰冷的,光脚踩上去能感到细微的纹理。窗外的校园已经彻底安静了,只有远处路灯的光晕在夜色中模糊地亮着。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门。在叠好的衣服下面,摸出那个碎布缝的土袋。土还是干燥的,但摸上去有了房间的温度,不再像刚从溪边挖出来时那样冰凉。
她捏着土袋,回到书桌前。台灯的光晕里,那本《寂静的春天》摊开着,翻到第八章:再也没有鸟儿歌唱。
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图书馆查到的另一个词:社会建构。
这个概念说,很多我们以为天生如此的东西——比如性别角色、家庭模式、社会规范——其实是社会建构出来的,是文化、制度、权力关系共同塑造的结果。
如果沉默也是一种社会建构呢?
不是女人天生话少,不是农村人木讷,而是被教导要沉默:女孩子要文静,媳妇要顺从,穷人要认命。一代教一代,沉默就成了天性。
王蓉重新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这个标题:
沉默是如何被建构的?——以姐姐王玲为例
她开始画图。在纸中央画了一个小圆圈,写上王玲。然后从圆圈向外画线,每条线连接一个因素:
· 家庭:经济困难→需要彩礼→早嫁
· 教育:由于身因素,哑巴上不了学
· 性别规范:女孩要有女孩样→压抑情绪→沉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哑巴姐姐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天悦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天悦小说网!
喜欢哑巴姐姐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哑巴姐姐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