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听着汇报，嘴角的冷笑愈发狰狞。防备？销毁？现在才想起来，晚了！他尖细的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告诉前面的人，给咱家稳住！等信号一到，立刻攻进去！凡是抵抗者，格杀勿论！重点是找到兵甲、名册，还有任何能指向齐王的凭证！活口……有几个关键活口就够了！”
与此同时，庄园内已是一片压抑的混乱。
齐王府侍卫统领亲自在此坐镇，他脸色铁青，看着手下死士们将一捆捆的刀枪箭矢投入深井或埋入早就挖好的土坑，一些重要的文书信件则在庭院中央的火盆中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纸张和紧张的血腥味。
“统领，东厂的狗腿子已经把庄子围死了，突围的兄弟折了好几个！”一名死士头目疾步过来，低声吼道，眼中满是血丝。
统领深吸一口气，想起了齐王“不能撤，便自行了断”的指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拔出腰刀，厉声道：“王爷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便是报效之时！毁不掉的兵甲，便拿在手里！让东厂的阉狗看看，什么是齐王府的好儿郎！准备死战！”
“死战！死战！”残存的数百死士知道已无退路，被激起了凶性，纷纷举起手中尚未销毁的兵刃，发出低沉的咆哮。他们迅速占据围墙、箭楼等有利位置，弓上弦，刀出鞘，准备做困兽之斗。
子时三刻，一枚红色的信号火箭尖啸着蹿上夜空，在如墨的夜幕上炸开一团妖异的光芒。
总攻开始了！
“杀——！”
随着东厂带队档头一声令下，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从黑暗中涌出，扑向庄园高大的围墙。
弓弩破空之声骤起，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庄内，瞬间将几个探头张望的身影射成了刺猬。庄内的死士也立刻还击，箭矢、碎石从墙头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东厂番子惨叫着倒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东厂番子身手矫健，配合默契，利用钩锁等工具试图攀墙而入。而庄内的齐王死士则凭借地利，死守不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京营的士兵则用沉重的撞木冲击着庄园厚重的大门，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每一声都如同敲在守庄死士的心头。
庄园内的抵抗虽然激烈，但在东厂和京营的绝对优势兵力面前，防线还是在被一步步压缩。不断有番子突破围墙，跳入院内，与死士展开惨烈的近身搏杀。
冯保在后方听着前方不断传来的“已突破东侧围墙”、“发现大量藏匿兵甲”、“擒获负隅顽抗之匪首”等捷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忍不住抚掌道：“好！好！给咱家狠狠地打！速战速决！”
然而，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之时，一名浑身浴血的档头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督……督主！不好了！我们在庄内库房……发现了……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快说！”冯保心头一跳，厉声喝道。
那档头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发现了大量制式军械，上面……上面的铭文，并非工部或京营所铸，而是……而是靖北军的标记！”
“什么？！”冯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靖北军！那是肃王曾经执掌，如今虽交还兵权但影响力犹存的边军！齐王的私庄里，怎么会出现靖北军的东西？！
几乎在同一时间，又一名探马飞奔而入，声音带着哭腔：“督主！庄外……庄外突然出现大批身份不明的黑衣骑士，人数众多，战力极强，我们外围的京营兄弟……快顶不住了！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是‘清君侧’！”
冯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他猛地抓住身旁桌案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不对！完全不对！
这不是齐王的私兵！或者说，不全是！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为他，或许也是为齐王准备的巨大陷阱！
那些“偶然”流出的齐王府标记物件，那些轻易被查到的线索……此刻回想起来，顺利得令人发指！他以为自己嗅到了血腥味，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引诱入局的猎物！
“肃王……萧景岳！！！”冯保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中计了！他调动东厂精锐，调动京营，兴师动众来查抄“齐王谋逆”的铁证，结果却撞上了“靖北军”的军械，引来了“清君侧”的兵马！无论今夜结果如何，一个“构陷亲王”、“引发动乱”的罪名，他是绝对逃不掉了！
甚至，这盆“谋逆”的脏水，会以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反泼到他自己和他背后的司礼监、甚至皇爷身上！
西山别院。
沈放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肃王身后，低声道：“王爷，信号已发。‘货物’已顺利送达，‘客人’也已依约‘到场’。”
肃王依旧站在窗前，远眺着京城方向。那里的夜空，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火焰映照，微微泛着不安的红光。
他清晰地听到了那远远传来的、象征着计划全面启动的信号火箭的尖啸，也仿佛听到了那金铁交鸣与喊杀之声。
他缓缓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这一次，轻轻呷了一口。
凉茶入喉，带着一股涩意，却更显回甘。
“听见了吗，沈放？”肃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惊雷，已经响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夜幕，落在了那混乱的庄园，落在了惊慌失措的冯保身上，落在了如同困兽的齐王府，也落在了那座巍峨而沉默的京城宫殿。
“接下来，”他微微侧首，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出一片冰封的火焰，“该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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