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的天气里,寒气早已浸透了他略显单薄的官袍,游一君却浑然未觉。
目光最终从那些冰冷的字句上抬起,望向校场、演练阵型的新编骑兵,他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上,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将领的无条件信任。
“‘飞鸟未尽,良弓已藏;狡兔未死,走狗将烹....’”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苏明远和雷大川的心上。
“大哥!这旨意不能接!”雷大川独眼瞪得熘圆,血丝遍布,他猛地拔出腰间巨斧,狠狠劈入身旁冻土,碎石飞溅,“老子这就带亲兵回京,当面问问皇帝老儿,问问那帮躲在阴沟里的御史言官!我们河朔将士的血,是不是白流的?!”
“三弟!不可胡来!”苏明远一把按住雷大川持斧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雷大川身形一滞。苏明远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翻腾的怒火,他看向游一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大哥,此令若行,军心必乱!分兵五万,交由一个不知兵的王文都,无异于自断臂膀!耶律星光虽败,匈奴国根基未动,边境堪忧啊!”
游一君缓缓将调令卷起,他没有看暴怒的雷大川,也没有看焦灼的苏明远,而是望向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神色复杂的阿尔木。
“阿尔木将军,你怎么看?”游一君忽然问道。
阿尔木愣了一下,没想到游一君会在此刻询问他的意见。他独臂抚胸,躬身道:“游大人,苏将军,雷将军。阿尔木是降将,本不该妄议上国朝政。但……但耶律星光前车之鉴不远!临阵猜忌,自毁长城,乃取祸之道!梁军能胜,靠的是上下一心,将士用命。若中枢掣肘,令出多门,则……则前景堪忧。”他话语坦诚,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直率,也透着一丝对自身未来的忧虑。
游一君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校场,扫过远处连绵的营帐和巡逻的士兵,最终落回手中那卷调令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沉淀。
“三弟,收起你的斧头。”游一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雷大川下意识地松开了斧柄。“你现在带兵回京,不是去问话,是去坐实‘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罪名!正中那些小人下怀!”
他转向苏明远,语气沉凝:“明远,你说的没错,军心不能乱,边防不能弛。耶律星光败退,匈奴国内部权力更迭,此刻正是我们巩固战果、震慑诸部的关键时期。分兵,绝不可行。”
“那…… 这调令?”苏明远眉头紧锁。
游一君将调令轻轻放在旁边的箭垛上,任由寒风吹动其边角。“调令是枢密院签发,代表的是朝廷法度,明面上,我们不能公然抗命。”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训,并非妄言。其精髓在于‘权变’二字。我们不能抗命,但可以…… ‘变通’执行。”
“变通?”苏明远和雷大川都望向他。
“明远,你即刻从老弱以及需要长期休养的伤兵中,凑出八千之数,再辅以两千久驻思归、士气已惰的士卒,凑齐一万之数。对外便宣称,此乃首批移防之兵。”游一君冷静地布置,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思熟虑,“同时,以‘协防后方,保障粮道’为名,将王文都带来的部分亲信将领,‘推荐’至云、朔等州担任城防副职,使其远离河朔核心防区。”
苏明远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大哥的意思是,明面上我们执行了分兵和安置副使的命令,但实际上,移走的是非核心战力,并将王文都的影响力分散、隔离?”
“正是。”游一君点头,“至于剩下的四万兵额……”他看向雷大川,“三弟,你营中不是新募了万余蕃汉骑兵,尚在训练,未正式编入战兵序列吗?还有,各堡寨的守军、辎重营的辅兵,这些名册上的人员,皆可做文章。你与明远协力,重新造册,将这部分人员‘充抵’兵额,但在实际布防和训练上,一切照旧,核心战力,一兵一卒也不得分散!”
雷大川恍然大悟,独眼中冒出兴奋的光:“妙啊!大哥!这就叫…… 叫阳奉阴违!不对,是那个…… 那个…… 暗度陈仓!哈哈,让那姓王的拿着本空名册得意去!”
“不仅如此,”游一君继续道,目光深远,“我们还要‘主动’示弱。即刻以我的名义上书枢密院并东宫,言明为响应朝廷‘休养生息’之策,河朔前线将‘主动’进行一轮‘精简’,裁汰部分老弱,合并一些营号,并详细呈报此番‘裁军’后,我军兵力如何‘恰好’满足防御需求,恳请朝廷暂停后续分兵计划,以免防务空虚,予敌可乘之机。”
苏明远抚掌赞叹:“此策甚妥!既全了朝廷颜面,又保住了我军筋骨。尤其是这‘主动裁军’的姿态,更能反衬出朝中某些人不顾前线实际的逼迫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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