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游一君对苏明远和阿尔木道,“欲安北疆,不能只靠刀兵,需恩威并施,使其归心。此非一日之功,然必由之路。”
这一日,游一君正在帐中批阅文书,亲卫来报,言韩青伤势已大致痊愈,前来请见。
“快让他进来!”游一君立刻放下笔。
帐帘掀开,韩青大步走入。他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仍带着伤后的苍白,断臂处空荡荡的袖子用一根带子系在腰间。他走到帐中,便要单膝下跪行礼。
“韩青!不必多礼!”游一君连忙起身绕过书案,双手将他扶住,目光落在他空荡的右袖和依旧略显虚浮的步伐上,眼中满是痛惜,“伤势可都大好了?怎不好生再休养些时日?”
韩青避开游一君搀扶的手,坚持行完了军礼,才抬起头,独眼中目光坚定如铁:“谢大人挂怀!属下伤势已无大碍,整日闲居,筋骨都要生锈了!恳请大人允准属下归队!哪怕不能上阵厮杀,为大人牵马执镫,巡营了哨,也好过在伤兵营中空耗!”
游一君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再劝无用。他重重拍了拍韩青完好的左肩,沉声道:“好!回来就好!朔风营斥候都尉的职位,一直给你留着!你的经验,你的忠勇,我都知晓!不过,上阵冲杀暂且不必,我另有重任交托于你。”
他引韩青走到沙盘前:“新附的塔塔尔、黑水等部,虽已盟誓,然人心初定。我欲组建一支‘抚边巡骑’,由你统领,阿尔木将军副之,抽调各部精锐及我军中通晓胡语、熟悉地理的老卒组成。职责是巡查边境,调解部落纠纷,传递消息,清剿小股马匪,并向各部宣示朝廷德意,教导他们耕织之法,引导其逐渐定居。此事关乎北疆长久安宁,责任重大,非胆大心细、忠贞不二之将不能胜任!韩青,你可能做到?”
韩青独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挺直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属下必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以报大人信重!定不辱命!”
他知道,这并非闲置,而是游一君对他能力的最大认可,也是将他安置在相对安全却又至关重要的位置上。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散了因朝廷之事带来的些许阴霾。
……
与此同时,雷大川蹲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前摊着一封孙琬宁托人辗转送来的信。信上除了诉说思念,更多的是担忧京中流言,提醒他功高招忌,万事小心。字迹娟秀,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惧。
雷大川认字不多,看得颇为吃力,但信中的关切与忧虑,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烦躁地挠了挠他那钢针般的短发,独眼中满是憋闷。
“他娘的!打仗的时候盼着咱们赢,赢了又怕咱们功劳大!这叫什么道理!”他低声骂了一句,将信小心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想起孙琬宁那双含泪又带笑的眼睛,他心头更是一阵烦躁。他渴望尽快结束战争,风风光光地回去娶她,可眼前的局势,却让他感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苏明远掀帘进来,看到雷大川这副模样,心中了然。他走到雷大川身边坐下,递过一囊酒:“三弟,又在为京城之事烦心?”
雷大川接过酒囊,猛灌了一口,抹了把嘴:“二哥,你说,咱们拼死拼活,到底图个啥?就图让那帮龟孙子在背后嚼舌根,让皇帝老儿猜忌?”
苏明远目光沉静,望着帐外操练的士兵,缓缓道:“三弟,我们图的是问心无愧,图的是身后这万千百姓能安享太平。朝廷风云,非我等所能掌控,但脚下的土地,身边的弟兄,身后的百姓,是我们能守护的。”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铿锵:“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练兵不懈,防务不弛,这北疆铁壁,便是我们最大的底气!纵有万千谗言,又能奈我何?”
雷大川沉默了片刻,又灌了一口酒,重重将酒囊顿在地上,独眼中重新燃起凶悍的光芒:“二哥你说得对!老子行得正不怕影子斜!谁敢来北疆捣乱,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管他娘的是匈奴狗还是朝中的小人!”
兄弟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同仇敌忾、共渡难关的情谊在帐内弥漫。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来自京城枢密院的一纸调令,如同惊雷,再次打破了河朔大营表面的平静。
调令内容:为“休养生息,缓解粮饷压力”,着河朔节度使苏明远,即刻分兵五万,交由新任命的“北疆经略副使”王文都统带,移驻相对后方的云州。同时,命游一君“统筹全局”,将主要精力放在“安抚新附,整顿内政”上,前线具体军务,由苏明远与王文都“协同处理”。
这分明是明升暗降,分权制衡!
调令送达之时,游一君、苏明远、雷大川正在视察新编练的骑兵。传令兵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雷大川第一个炸了,他一把夺过调令,粗略扫了一眼,便气得浑身发抖,独眼赤红,几乎要将那绢帛撕碎:“放他娘的狗屁!分兵五万?还给那个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王文都?协同处理?这分明是来夺权!是信不过我们!”
苏明远脸色铁青,接过调令仔细看完,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看向游一君:“大哥……”
游一君面无表情,他缓缓从苏明远手中拿过调令,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仿佛要透过文字,看到背后那只无形的、来自京城的手。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他清瘦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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