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更夫巡夜敲击梆子的声音,单调而悠长。
在河朔空旷无垠的原野上回荡。
这片被战火反复蹂躏的土地上,三个从漏风漏雨的破庙里走出来的年轻人。
带着各自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队伍,背负着相同的信念与约定。
踏碎了满地未消的寒霜,正坚定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 黎明前的黑暗深处,进发!
雷大川忽然抬起手,粗壮的手指指向东北方沉沉的夜幕:“大哥,瘦子,看见没?那边,那一片跳动的鬼火!”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众人极目望去,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果然有一片连绵不绝、明灭不定的火光,如同地狱的入口。
“那就是匈奴狗前锋营的篝火!扎营在飞狐陉入口的老鸦岭下!”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缓缓擦过自己护心镜中央那半枚冰冷的铜钱。
铜面光滑,映照出远处匈奴军营跳动的火焰,也映照出他自己那只燃烧着战意的独眼。
“一年前,”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感慨,“在破庙里冻得跟三孙子似的,分那几枚破铜钱的时候,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咱仨,能带着这么一帮过命的兄弟,在这河朔大地上,跟匈奴狗最精锐的前锋营,硬碰硬地干上一场?!”
“这他娘的,才叫痛快!”
小瘦子默不作声地从自己的马鞍袋里摸索着。
掏出一个被体温焐得温热的油纸包。
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粗糙得硌手的、混合着麸皮和野菜的硬饼。
饼子边缘,还清晰地印着几个粗粝的指痕。
“今儿早上,” 小瘦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异样的温柔,“路过一个刚被匈奴军队伍洗劫过、只剩几户人家的破村子。”
“一个抱着娃的大嫂,脸都饿脱了相了…… 追着咱们的马,硬把这饼子塞给我……”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说……‘给镇北军的弟兄们…… 垫垫肚子……’”
“她说,只要看见咱们的部队开拔…… 就知道…… 日子还有盼头…… 这世道…… 还有人记得他们……”
游一君默默地接过那半块带着陌生人体温的硬饼。
指尖传来的粗糙感和那清晰的指印,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他小心地将饼子掰成三瓣,最大的一瓣递给雷大川,另一瓣给小瘦子,自己留下最小的一角。
他望着掌心那一小块寄托着无数期望的硬饼,又望向远处匈奴军营那片象征着死亡与威胁的篝火。
“曾经在战场,从一无所有到带着兄弟们拼杀…… 从老百姓手里接过的,何止是窝头、是这饼子?”
他抬起头,星光落在他年轻却已饱经风霜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他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无比明亮的笑意:“还有…… 这比山岳更重的 —— 信任!”
三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篝火已熄,只有星光如霜,洒满河朔大地。
他们默默地啃着手中那粗粝、却无比珍贵的饼子。
寒风卷着细沙和残雪,噼啪地打在冰冷的甲胄上,发出单调而执拗的声响。
这声音,像极了破庙那漏雨的夜晚,冰冷的雨点敲打在摇摇欲坠的青瓦上发出的滴答声。
那时,他们四个挤在漏风的角落,冻得牙齿打颤,就着破碗里浑浊的凉水,分食着半块发霉的、难以下咽的炊饼。
雷大川一边啃一边骂娘,小瘦子冻得缩成一团,而游一君,则对着那点微弱的篝火,许下了要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的宏愿。
此刻,虽只有三人围坐,虽身处战云密布的险境,虽口中饼子依旧粗粝难咽。
但他们却觉得,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比远处那沉闷的号角、比这呼啸的寒风,都更加清晰,更加有力!
那是同袍之气的共鸣,是生死与共的默契!
当第一颗拖着长长光尾的流星,无声地划过墨蓝色的天鹅绒般的天幕,坠落向西北方无尽的黑暗时。
游一君缓缓站起身。
他解下护心镜,动作沉稳地,将镶嵌在其上的那半枚属于他的 “开元通宝” 铜钱,轻轻取下。
铜钱冰冷,边缘被无数次摩挲得光滑。
他走到那堆早已熄灭、只剩一点暗红余烬的篝火旁,俯身说:
“往后的日子,” 游一君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雷大川和小瘦子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若我死了。”
他顿了顿:“就把这铜钱,埋在我倒下的地方。让它…… 看着这片土地。”
他的目光抬起,落在雷大川和小瘦子脸上,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宁静:“若你们死了……”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就把你们的铜钱…… 想办法…… 带给明远。让他知道…… 咱们在军营破庙下的约定…… 没散!咱们兄弟的情义…… 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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