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篝火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只余下暗红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三人整理着甲胄准备重新披挂。
当解开外层冰冷的铁甲和皮甲时,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火光下,露出他们内里所穿的中衣 —— 竟是一模一样的靛青色!
布料厚实,剪裁合身,显然是精心缝制的。
领口处,都用极细的黑色马尾线,绣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酒碗图案!
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异常整齐,透着一种笨拙的用心。
“瘦子!”
雷大川和游一君异口同声,目光齐齐投向小瘦子。
“嘿嘿,”
小瘦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上次伏击了一小队匈奴军辎重,缴获了几面他们的破旗子。”
“那料子还行,扔了可惜。想着天冷了,就…… 就抽空改了几件。”
“领口那酒碗,是昨儿夜里在马背上赶工绣的,晃得厉害,绣得丑,大哥、雷哥别嫌弃。”
他说话时,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护腕上那个陪伴他许久的竹箭筒。
游一君和雷大川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动容。
这哪里是丑?
这针脚里缝进去的,是比任何锦绣都珍贵的情谊!
是这乱世烽烟中,独属于他们兄弟的温暖印记。
雷大川忽然重重一拳捶在游一君肩膀上。
力道大得让后者晃了晃:
“大哥!听说您归乡之前,把那狗校尉贪墨军粮、里通外国害死弟兄们的铁证,全他娘缝在贴肉的内衫里,硬是带回了都尉府?”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敬佩的光芒,声音压低了却充满力量:
“后来在朝廷特使面前,您把那血书罪证往帅案上一拍!当众揭穿了那狗东西的真面目!真他娘的痛快!”
“可惜那狗校尉没死在战场上,便宜了他!不然老子非亲手剐了他!”
“对!还是大哥替我们冤死的弟兄们讨回了公道!”
小瘦子也激动地附和着。
腰间的竹箭筒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线。
瞬间将游一君的思绪拉回了被困黑石谷绝境时 ——
他们被北境军死死围困在山谷深处,粮草断绝。
为了寻找活路和食物,他们冒险深入山谷更偏僻的角落。
意外发现了一处早已废弃的破庙。
在那个同样漏雨的寒冷夜晚,刺骨的寒风从破窗呼啸灌入。
四个饥肠辘辘、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挤在神像后唯一勉强能避雨的角落。
用那个缺了角的陶碗分食着最后半块早已发霉变硬的炊饼。
小瘦子腰间那个装着他们仅有的几枚铜钱的竹筒。
在那绝望与微光交织的破庙里,面对着那碗映着彼此狼狈却无比坚定脸庞的清水。
他们掏出仅有的四枚铜钱,掰成两半,各自珍藏半枚。
立下了 “生同袍,死同穴,在这乱世杀出一片天,让百姓不再受冻饿之苦” 的血誓!
夜风骤然变得猛烈。
卷起残破的军旗,发出猎猎的咆哮。
远处,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穿透夜幕,一声接着一声。
如同巨兽的呼吸 —— 那是镇北军主力开拔的信号!
游一君霍然起身。
挺拔的身影在黯淡的篝火余烬和初升的星光映衬下,如同一杆标枪。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雷大川队正旗的旗角。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用暗红色丝线精心绣上的刀疤印记!
那形状,那位置…… 游一君心头一震。
那是半个月前,在易水河畔一场残酷的遭遇战中。
他替雷大川挡下的一记致命的匈奴军弯刀!
刀锋撕裂皮肉,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内衫。
在他肋间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宛如月牙般的疤痕!
这刀疤,竟被小瘦子用这种方式,永远地绣在了象征着雷大川荣耀与责任的战旗之上!
此时的小瘦子,正穿梭在短暂休息的骑兵之间。
挨个仔细检查着他们的马具 —— 鞍鞯是否牢固,肚带是否系紧,马蹄铁有无松动。
他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
腰间的竹箭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持续的、令人心安的哗啦声。
这声音,与记忆中里跨越了半年的血火硝烟,在此刻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弟兄们!”
游一君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和远处的号角。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在寂静的河朔旷野上回荡。
“明日,过飞狐陉!”
他 “锵” 地一声抽出腰间的横刀。
冰冷的刀身在星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光泽。
“都别在盔缨上!擦亮它!”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若明日战事胶着,若队伍被冲散 ——”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雷大川和小瘦子身上。
看着这两个浑身布满新旧血痂、眼中却依然燃烧着少年般炽热光芒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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