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一君看着瘦猴正费力地从一具敌尸上拔下一支还算完好的箭,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擦掉血迹,放进收集来的箭囊里。他走过去,看着瘦猴脸上被硝烟和汗水污渍覆盖,却掩不住那份初战后的亢奋和一丝后怕。
他走到瘦猴身边,看着他有些疲惫但依然兴奋的脸庞:
“瘦猴,你今天…很好!第一箭虽偏了,但没慌,第二箭就中了!敢跟着冲出来,刀也见血了!是条汉子了!”
他的语气带着肯定和鼓励。
瘦猴听到营正的夸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满是血污和尘土的头发,露出一口白牙:
“营正,我…我还差得远呢。雷大哥那才叫厉害,苏先生也…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像他们一样!”
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眼神充满憧憬。
游一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笑容,用力按了按瘦猴瘦削的肩膀:
“好!我信你!记住,在战场上,手上的功夫要练,但这里…”
他用手指重重戳了戳瘦猴的胸口,
“…勇气和信念,才是活下来、打胜仗的根本!没了这股气,再好的功夫也是白搭!”
瘦猴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份量,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更加坚定:
“嗯!我记住了,营正!”
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游一君的目光扫过一堆敌我混杂的尸体时,发现了一名受伤的北境兵。
那是个很年轻的士兵,可能只有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却布满了惊恐和痛苦。他的一条腿被落石砸断了,不规则地扭曲着,身上也有几处刀伤,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他似乎想爬开,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绝望。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着那名敌兵年轻而痛苦的脸,以及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绝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仇恨?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这少年,本该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或者学习骑射,却穿着不合身的皮甲,被驱赶到这异国的山谷里送死。
战争,碾碎了所有人的生活。
那名年轻的敌兵似乎感觉到了阴影,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游一君沾满血污、如同魔神般的脸,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游一君站起身来,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隘口外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土地,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战场的疲惫与苍凉:
“战争是残酷的,我们各为其主,刀兵相向。但说到底,剥开这身皮甲,我们…都是爹娘生养,有血有肉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像是自语:
“希望有一天…这世道,能容得下放羊的少年,也能容得下种田的汉子…不再有这该死的战争。”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投入到更加紧迫的加固防线的任务中。
留下那名年轻的北境伤兵,望着游一君离去的背影,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泥土,无声地滑落。
生的希望,与敌将给予的这份难以理解的“仁慈”,在他心中激烈地碰撞着。
夜幕渐渐降临,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黑布,缓缓覆盖了血腥弥漫的黑石谷。
白天的酷热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从谷底升腾起来,浸透骨髓。
谷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凝重的气息——那是血腥味、尸臭味、汗臭味、金属锈味和焦土味混合在一起的死亡气息。
幸存的守军点起了几堆篝火,火光跳跃着,在冰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微弱,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更衬出无垠黑暗的庞大与压迫。火焰舔舐着潮湿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偶尔爆出几点火星,升腾起带着松脂味的青烟。
疲惫到极点的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就着微弱的火光,沉默地啃着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喝着烧开的、带着土腥味的雪水。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白天激烈的厮杀耗尽了他们的力气,也抽干了他们的言语。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麻木,以及深藏眼底的、对明日未知命运的恐惧。
游一君独自站在了望台上,寒意穿透了他破损的甲胄和单薄的衣衫。
他望着远处北境军营地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可见篝火连成一片,如同地上的星河,更远处似乎还有大型攻城器械被运来的模糊轮廓和号子声。与己方这几点孤零零的、随时可能被寒风吹灭的星火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敌营的喧嚣声隐约传来,那是胜利者(虽受挫但主力犹存)的喧嚣,是对失败者(困守孤地)的嘲弄。
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明天的战斗将会更加残酷,但他毫不畏惧。畏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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