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号角、震天的喊杀、如蝗的箭矢,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
游一君握着手里的斩马刀,手心里的汗几乎让刀柄打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北境蛮夷嘶吼着冲到他面前,刀光带着腥风劈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几乎是闭着眼,凭着蛮力将刀捅了出去……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溅在他脸上、嘴里。
半年前,游一君被迫离开家乡游家村,投身军旅。
彼时,他不过是对外面世界充满懵懂的青年。
现在每天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双迅速失去神采、充满惊愕和痛苦的眼睛。
以及自己那把深深没入对方腹部的刀。
无数士兵软倒下去,发出嗬嗬的声响。
游一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从最初杀人的强烈恶心感让他干呕起来。
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因为那不是训练的木桩,不是山里的野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那一刻,他心中那个模糊的 “保家卫国” 的信念,被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恐惧撕扯得粉碎。
至此这半年,淬炼出他的狠劲和逐渐磨砺出的战场直觉。
也使他明白了:战场上的仁慈只会带来死亡,对敌人的犹豫就是对自己和袍泽的残忍。
他将那份守护之心融入日常 —— 把新兵护在身后,将仅有的伤药优先给伤势更重的兄弟。
他带领的士兵,训练最刻苦,伤亡率却最低,执行命令最坚决!
他手中的刀,不再仅仅是为了活命而挥舞,更是为了守护身边还活着的前锋营兄弟……
黎明前,军营被浓稠如墨的青灰色雾气重重包裹,四下里一片死寂。
唯有不远处的小溪潺潺流淌,似在低声诉说着这一夜的寂静与昨日的喧嚣。
已担任一营长官的游一君孤身蹲在溪边,全神贯注地磨着手中的刀 —— 这把刀见证了他浴血成长的佩刀。
刺骨的溪水如冰刃般割着他的手腕。
昨夜一场小规模冲突中沾染的血渍,被溪水冲刷成丝丝缕缕的淡红细流。
蜿蜒着消逝在悠悠溪水中,仿佛要将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也一同沉淀。
磨刀石与刀刃相互摩挲,发出单调而沉闷的 “嚓嚓” 声。
这声音既熟悉又沉重,惊得隐匿在芦苇丛中的夜鹭扑棱棱展翅。
慌慌张张地飞向那渐渐破晓、泛着鱼肚白的天际。
“营正!”
瘦猴那带着少年人特有清亮劲儿、却又夹杂着一丝慌乱的呼喊,突兀地撕裂了这份黎明前的宁静。
“那个新来的又在闹事,这次闹得可凶了!把老张头都打了!”
游一君并未立刻回应。
他眼神锐利如鹰,细细审视着磨砺后的刀刃。
粗糙的指腹带着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滑过锋刃,感受着每一处细微的卷曲是否已被抚平。
这把刀,饮过敌人的血,也见证过袍泽的倒下。
如今在他手中,已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他意志的延伸,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血脉相连,得心应手。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他头也不抬,声音沉稳得如同深山古刹中回荡的钟鸣,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说…… 说咱们前锋营的饭食,简直连猪食都比不上,是存心糟践人!”
瘦猴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带着委屈和愤怒。
游一君眼角余光敏锐地瞥见,少年裸露的手腕上,赫然新添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紫红色鞭痕,皮肉微微外翻。
“他还… 还嫌老张头顶嘴,动手推搡,把老人家都摔地上了!”
游一君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心中暗忖:这新来的如此跋扈骄横,视军纪如无物,若不及早刹住这股歪风,轻则士气涣散,重则营中生变。
他将刀缓缓插入刀鞘,动作沉稳有力。
站起身来,拍了拍瘦猴未受伤的肩膀,沉声道:“走,去看看。记住,遇事莫慌。”
营帐外,一圈士卒正围成一团,交头接耳,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热闹。
瞧见游一君稳步走来,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
众人脸上看戏的神情迅速收敛,赶忙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目光中带着敬畏和期待。
人群中央,一个身材魁梧壮硕如铁塔般的汉子,像拎小鸡似的。
一手粗暴地揪着老伙夫老张头那洗得发白的衣领,几乎要将瘦小的老人提离地面;
另一只手举着半块明显发霉、爬着可疑黑点的粗粮饼子,在空中肆意挥舞着,唾沫横飞地叫嚷:
“老子在边军那会儿,顿顿吃的可是白面馍馍!就这破玩意儿,馊得连狗都不闻!”
“你们前锋营是穷疯了还是存心克扣军粮?!拿这喂牲口的玩意儿糊弄老子!”
这汉子约莫三十出头,满脸横肉堆积。
左眼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从眉骨一路歪斜地蜿蜒拉到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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