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的病榻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刘据的心头。这位舅舅不仅是军中的定海神针,更是他在这个冰冷宫廷中最重要的亲情依托和精神支柱之一。太医的诊断不容乐观,虽无性命之虞,但元气大伤,缠绵病榻已成定局。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权力博弈中,刘据能直接依仗的军方力量,将更多地依赖于年轻的霍去病,以及卫家那些尚未成长起来的子弟。压力,无形中倍增。
霍去病变得更加忙碌,既要统御日益庞大的军队,又因卫青病退,部分军务自然转移到他身上,要应对朝中暗流涌动的势力,来太子宫的次数明显减少。每次相见,刘据都能从表兄眉宇间看到更深的疲惫和凝重。他只能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在学业和言行上精益求精,不给表兄增添额外的负担,同时,也必须开始尝试在更广泛的领域建立自己的影响力。
少府,这个掌管皇室财政、手工业、山海池泽之税的庞大机构,成为刘据选中的突破口。上次挑选蜀锦时的短暂接触,以及河东粮案暴露出的少府系统贪腐问题,让他意识到这个部门的重要性——它既是皇权的钱袋子,也是滋生蛀虫的温床,更是他观察朝堂、培养人脉的一个潜在窗口。
机会很快来了。汉武帝刘彻似乎为了弥补对卫家的“亏欠”,也为了彰显对太子的重视,下旨命太子刘据“见习少府事务”,美其名曰“了解民生,体察下情”。这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安排,一个七岁孩童能“见习”什么?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然而,刘据却将其视为一个难得的契机。他并未像旁人预料的那样只是敷衍了事地翻翻账簿,听听汇报。在月华和几名新近被他暗中考察、认为相对可靠的年轻太子属官如舍人石德等的协助下,他开始了对少府下属几个关键部门——尤其是织室、考工室和均输署的实地探访。
他穿着朴素的常服,在少府新任李卿和属官们或惊疑、或好奇、或不以为然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嘈杂闷热的织室作坊。他没有嫌弃空气中的粉尘和噪音,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织工们如何操作笨重的织机,如何染色、刺绣。他问的问题也很“幼稚”:一匹上好的锦缎需要多少生丝?织一个时辰能织多少?染一种颜色需要多少矿石或植物?工钱几何?每日饭食如何?问题琐碎,却直指成本和效率的核心。
在考工室,他看着工匠们铸造铜器、打造兵器、制作漆器,同样询问着原料来源、工时消耗、成品率、损耗比例。他甚至拿起一件刚刚铸好的铜灯盏,仔细查看其浇口和打磨痕迹,询问为何有些地方厚薄不均。
少府的属官们起初只觉得太子年幼好奇,耐心解答,但随着刘据的提问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具体,涉及到原料采购价格、人力调配、库存积压、次品处理等管理细节时,他们的额角开始冒汗。这位小太子的眼光,似乎总能穿透表象,看到那些被层层账簿掩盖的问题。
数日后,刘据在少府官署的偏厅内,召集了李少府和几位主要的属官。他坐在特意加高的坐席上,面前摊开着一卷他命人整理好的简牍。
“李卿,诸位,”刘据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本宫奉父皇之命见习少府,几日下来,受益匪浅,也发现些许问题,想与诸位探讨。”
李少府等人连忙躬身:“殿下请讲,臣等洗耳恭听。”
刘据拿起简牍,一条条清晰道来:“其一,织室。本宫观其织机老旧,效率低下。蜀锦织造,上等织工一日不过三尺,且次品率居高不下。究其原因,一在织机笨重,二在技艺传承不善,熟练工少,学徒培养无序。本宫以为,当仿效民间新式‘腰机’,改良织机,提高效率;同时,设立考核奖罚,优者擢升授徒,劣者转做他务,以促技艺精进。”
“其二,考工室。铜器铸造,废料损耗竟达三成!此非小数目。本宫细察,皆因模具设计不精、浇铸火候掌控不当、打磨工序粗疏所致。当精选良匠,专司模具改良;设立火候记录,依规操作;细分打磨工序,责任到人。如此,损耗可降,品质可升。”
“其三,均输署。”刘据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各地贡品、物资调配,路途遥远,损耗巨大。本宫闻听,常有贡品抵京,十不存七八!此中,固然有天灾路途之故,然押运、仓储管理不善,恐为主因!当严定损耗定额,超耗者罚,节耗者赏;优化押运路线与护卫;改善仓储条件,防潮防鼠。另,”他话锋一转,“均输之制,本为调剂丰歉,平抑物价。然据本宫查旧档,各地物资调配常有延误、错漏,致使京畿物价波动。当设专职官吏,负责信息收集各地丰歉、物价,建立更迅捷之传递渠道,以便及时、精准调配,方不负‘均输’之名!”
刘据每说一条,李少府和属官们的脸色就凝重一分,震惊一分。这哪里是一个七岁孩童的见识?这分明是浸淫财政、工务多年的干吏才能提出的、切中要害的改良建议!尤其是关于均输署的信息收集和精准调配之论,更是直指这个制度运行的核心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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